想着她这段日子来倒有日渐恪于规矩疏远自己的意思,太子眨了下眼睛,问:“太子妃可随身带了帕子?”
唐细也看到他流了满头的汗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给他擦一擦,他倒是先问了。
唐细自然随身带了帕子的,闻声,忙抽了来递过去。可太子却没伸手来接,而是倾腰朝她凑来,颇一本正经道:“孤手脏,太子妃帮孤擦吧。”
唐细怔怔望着他,眨了眨眼睛,一时没听命。太子久久没等到人,便也抬眸看去。二人此刻离得很近,四目相对,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睛中清晰看得到自己的身影。
“怎么?太子妃不愿意?”还是太子先开口,打破了这个僵局。
唐细忙摇头:“不是。”她解释说,“臣妾只是怕……怕不合规矩。”
太子却说:“你我夫妻恩爱,旁人看到也只有羡慕的份,又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说罢音量又提了几分,“太子妃再不帮孤擦,孤头上的汗就要凝结成冰了。孤若生了病,太子妃就不心疼?”
唐细闻声,再犹豫不得,忙拿着帕子便踮起脚尖够着身子去给太子额头上的汗。太子目光颇凌厉朝身旁一扫,服侍他多年的万德全会意,忙悄无声息带着众奴仆退得远远的。
唐细帮太子擦汗擦得认真心细,倒没在意。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身边的人都去远处候着了。
她望着太子,此刻心里倒也懂了太子的意思,忙收了手。
太子却一边牵着她手往正殿去,一边道:“别以为孤没所觉察,你这些日子来,对孤倒疏远得很。”
唐细忙摇头:“臣妾不敢。”
“不敢?”太子轻哼,“孤看你没什么不敢的,说谎脸都不红一下。”
太子提到“说谎”二字,唐细闭嘴了。说轻了是说谎,太子言下之意不就是指责她欺君么?
唐细不再说话,只任他牵着自己手一起往前走。时不时的,她倒会偷偷拿目光去打量他。
望着男人耸立在自己身边的高挺身影,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特属于他的体香,唐细颇有些难过的别开了眼睛。她是真的已经对这个天下至尊的男人动了心了,一旦动了心,岂是说想把自己心关闭起来就能关闭得了的?
她挺怀念之前那般无拘无束任由他宠着自己的那种感觉,那时候没多想,以为他是真心喜欢自己、待自己好的,所以她格外珍惜。可自从知道一些真相一些原因后,每回面对他的宠幸、他的温柔关怀,她总会要多想。
又想无所顾虑的沐浴在他的疼爱中,又怕如今陷得越深日后会像皇后娘娘一样,受得伤害越多。所以,这些日子来,她一直都很纠结矛盾。
偏这些事儿她还不能与任何人说,就只能自己压在心中排解。
她终于对古人说的那句“情深不寿”深有体会,她这都还没情深到那种地步呢,就已经忧思烦乱。若真的一往情深了,那还得了?
怜惜自己的同时,不免又想到了皇后。她都不敢想,这二十年来,皇后的日
子是怎么过来的。
正因为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些,唐细越发心疼皇后。每回去请安的时候,更是对皇后这个婆婆关心备至,倒弄得皇后都有些懵了。
虽说太子妃倒也常关心她这个婆婆,但明显这段日子来有些异常。皇后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待得唐细不在的时候,她倒会问齐王妃:“这个太子妃,怎么近来颇有些怪怪的。平时一起说话,虽然她装着高兴的模样,但本宫看得出来,她似有心事。这孩子,不像你,有什么事都会与我这个姑母说。她出身不高,在宫里又身居高位,难免压力会大一些,性子也会拘谨一些。”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和太子闹了什么不愉快。”
齐王妃蹙眉,摇头说:“皇嫂平时见着我,倒从不说这些。她与皇兄感情如何,儿臣倒也不知道。”
皇后笑着道:“齐王满心满眼都是你,那双眼睛恨不能时时刻刻长你这个妻子的身上。可太子比起齐王来,到底清冷了许多,太子妃虽说背靠陆侯府,但毕竟不是从小在陆侯府长大的,骨子里总归有些小门小户的那种卑微感在。你们俩各自面对自己的丈夫的时候,心境自然不一样。”
“起初本宫还以为太子是对她一见钟情,这才不顾她身份非娶不可的。可如今才知道,一切都是有原由的。太子虽对她挺好的,可总归不能和你与齐王这种青梅竹马之情相比。他们结为夫妻,一切都是老天的意思,或许,太子妃心中一直自卑,觉得自己不配。”
太子在榆桐已经娶过太子妃一回的事儿,皇后后来也知道了,是太子告诉她的。
皇后如今是真把唐细这个儿媳妇当成自己人了,所以,见她成日里闷闷不乐,倒也想帮她。
太子妃再来请安的时候,皇后寻了个借口,把太子妃打发去做别的事儿了,她则留下了太子妃身边的秋意问:
“你伺候在太子妃身边的日子最长,该是最了解你家主子的。本宫都尚瞧得出来你家主子近来有心事,你该不会没瞧出来吧?”
秋意倒没想到皇后单独留她下来是问这事儿,忙回说:“奴婢问过太子妃娘娘,娘娘说,只是有些累着了,休息数日就能好。”
皇后道:“年前那几日的确是累,可这都已经过完年了,也该休息足了,怎么本宫瞧着她还是老样子?”
秋意突然跪了下来,请罪说:“是奴婢的错,奴婢疏忽了。”
皇后道:“你起来吧,本宫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本宫只是瞧着太子妃这般不忍心,你既侍奉了她多年,该最是了解她心意的。你且说说,她近来到底是怎么了?”
又加了句:“起来说话。”
“是,皇后娘娘。”秋意起身,倒是老实回了话道,“奴婢倒问过娘娘,可娘娘只说是累了。奴婢晓得那不是真话,可也不敢追问。奴婢自己猜度着,怕是太子殿下处置了郭昭训,娘娘有些怕了,这才……”
“胡说!”秋意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打断了,皇后皱着眉,“太子妃何等身份,那郭昭训又是什么身份?怎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何况,太子责罚郭昭训,那都算轻的了,又怎么会把太子妃吓着?”
见皇后动怒发了火,秋意忙又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息怒,是奴婢说错了话。奴婢……奴婢……只是猜……”
“好了,你也不必说了。”皇后不耐烦的打发了她。
皇后是比较耿直的性子,不喜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打发了秋意,原想直接当面问太子妃的,却被齐王妃阻拦住了。
齐王妃心思细腻一些,解释说:“儿臣觉得,问皇嫂不如问皇兄。皇嫂若想说、或者说若能说,怕早就说了。母后直接问,她反而会尴尬。不如等皇兄来的时候,母后直接问皇兄,或者,让王爷去问问皇兄也行。”
皇后沉心想了想,倒赞同齐王妃的说法。
“你说得也对,太子齐王是兄弟,又都是差不多时间成的亲,有话好说一些。婉沁,这件差事母后交给你,你去跟齐王说,让他去找他皇兄去。”
齐王妃忙应下来:“是母后,儿臣定会如实与王爷说的。”
皇后望着齐王妃,忽然屏退了左右。齐王妃见状,正诧异,却听皇后问道:“本宫知道,当年你心系太子,是本宫非要把你指给齐王的。你……如今心中可还恨本宫?”
第070章
齐王妃可从不曾恨过皇后,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哪怕当时是皇后自作主张非要把她指给齐王, 她也不曾埋怨她。因为她知道, 皇后这个姑母这样做, 是为了她好。
齐王对她是那种掏心掏肺的喜欢,但太子却不是。甚至如今她都有些庆幸,庆幸当时好在没与太子定亲。否则的话,他在民间娶了一个,又有一个她这样的未婚妻,这关系该怎么处理?
虽然她心中很清楚,若当初她是与太子定了亲, 哪怕太子再喜欢他民间娶的那一个,但凭着她孟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也肯定是她做太子妃。
可做了太子妃又怎么样呢?太子喜欢的, 到底不是她啊。到时候, 难道她能眼睁睁看着他日夜宿在别的女人那里,她却一点不难过吗?
若真那样, 那么, 她怕是会活得和皇后姑母一样,不快乐。
人生的很多事情都是有取有舍的,比如她舍弃了和最心爱的人在一起,但却得到了一个可以一心一意待她的男人。虽然这个一心一意待她的男人她不是那么心仪,但她相信,日子过得久了, 她会喜欢上他的。
所以说恨,是没有的,更不要说恨皇后了。她只是觉得有那么点难过而已,难过自己和太子有缘无分,难过事情为何不能十全十美。
齐王妃摇头,目光真诚:“儿臣从来没有因此恨过母后,因为儿臣知道,母后这样做都是为了儿臣好。儿臣承认,起初的时候,心里的确很难过,可日子久了,就不那么难过了。”
皇后叹息说:“你会难过,本宫也猜得到。但明知道你会难过,本宫还是这样做了。因为本宫知道,你只要嫁给齐王,才会真正的一辈子幸福。太子待你,到底兄妹之情多一些,而齐王,则是视你如命。”
又说:“做皇后也没什么好的,不如做一个闲王的王妃来得逍遥自在。”
齐王妃心里明白,于是忙道:“是,儿臣明白。”
齐王妃到底是把东宫那对夫妻的事儿记在心里的,回去后,便跟齐王提了这事儿。
齐王有些不满:“你怎么总管他们的事儿?”他虽不满,但在王妃面前不敢把脸摆得太臭,所以后面更重的话没说出来,只在心中腹诽了几句。
“都是一家兄弟妯娌,相互关心也是应该的。”齐王妃道,“何况,这事也是母后交代给你的差事,你若是不去问问太子,怕母后会不高兴。”
齐王嫌恶东宫有两个原因,一是觉得太子妃这个皇嫂总利用各种理由霸占他的王妃,并且赶都赶不走。二是,自从母后与太子言和后,母后心倒越发往太子那里偏去。
明明一直陪在母后身边的人是他,而太子从小只与淑妃亲,怎么现在母后不但原谅了太子,反而还对他那么好?老二夫妻好不好,关他跟婉沁什么事?还非得让他和婉沁牵扯进去。难道她忘了,婉沁从前一直喜欢的人可是太子!
她这样做,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这个小儿子的感受。
齐王不高兴应承这个差事,可又怕王妃失望,索性也不说话。齐王妃望了眼他那张臭脸,差不多心里也能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于是解释说:“我与皇嫂处得好,所以若是能帮一帮她的话,还是愿意帮的。皇兄皇嫂与你我不一样,皇嫂平民出身,皇兄身为储君高高在上,若皇嫂真受了委屈的话,她也不会说的。”
“不像我,我若是受了委屈,我可以与我娘说,也可以与母后说。左右,我吃不了亏。”
齐王却哼:“本王怎么会让你有委屈受!”把王妃的话听进去后,又觉得太子不好,“当初人是他坚持要娶的,娶回去又不好好待人家,我真是瞧不起他。”
齐王妃道:“王爷也先不要这样说,或许,也不是皇兄的错。”
齐王就不高兴了,只哼一声,把袖袍一甩,赌气坐到了一边去。齐王妃大概能猜得出来他为何突然生气,有些无奈,她走过去,倒是与他解释起来。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王爷也不要生气了。”
齐王是真的心里有些不高兴的,但也不敢太过生气。如今人来给他台阶下,他也就顺着下来了,他也不想因为太子而跟婉沁闹得太僵。
“你没别的意思就好。”齐王一把搂住人,脸色又变了,他真诚的应下来说,“既然是你让我去的,那我就去。你放心,我会把差事办好。”
齐王妃看他一眼,倒是主动靠进他怀里。齐王见她主动朝自己靠来,脸上笑容更是明显起来,得意的就像个孩子一样。
本来他是对母后突然偏心太子而感到不高兴的,但又一想,如今婉沁都是他的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人生得一婉沁,足矣。所以,齐王第二日就高高兴兴去给齐王妃办差事去了。
还在新年间,不上朝,时间充裕,齐王想什么时候去东宫直接过去就成。
齐王去东宫的时候,太子正和太子妃在下棋。听近身的内侍官说齐王外殿求见,太子没说话,只继续夹了颗棋子落下。
见太子也不说话,唐细落了一子后,小心翼翼说:“齐王这一早找来,想必是有要事。殿下,不如你先去前头看看去。这局棋先放这儿,等殿下回来了,臣妾再陪你继续。”
太子将手中握住的几颗棋子丢回去,倒是奇了:“齐王来东宫找孤,齐王妃怎么没来?”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太子妃,“你们不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她没随齐王一起来。”
唐细道:“弟妹想必在母后那里。”
一边说一边起身,亲自拿了大氅给太子披上。太子临走前看了看那盘棋,交代说:“等我回来。”
唐细一直跟着将太子送到殿门口,然后才折身回来。
齐王其实是鲜少来东宫的,平时就算来,也是陪着齐王妃一起来。今儿齐王妃没来,他倒是一个人来了,唐细不免也好奇。
前殿,太子在他的书房中见到了齐王。齐王一身绯红色的锦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显得特别精神。瞧见太子来了,齐王朝太子迎了过来,也没行礼,只开门见山说:“二哥,我找你有事。”
太子让他坐下说话,又命人奉了茶来。
“什么事?”
齐王就道:“皇嫂近来心情不太好,你可知道为何?”他断了一下等坐在对面的太子的反应,没继续说下去。
太子闻声只轻拧了下眉,没说话,只目不转睛看着对面的人。
齐王这才继续道:“你可别误会,若不是婉沁让我来找二哥你谈一谈,我才不掺和你们夫妻间的事儿呢。”
“婉沁让你来找我?”
齐王解释:“是母后。母后让婉沁带话给我,说要我找你说说。二哥,不是我说你,当初人是你竭力要娶的吧?既然娶回来了,为何不能好好对人家呢?你这样可是不负责任。”
太子觉得好笑:“三弟如何看得出来我对她不好的?”
他对她不好吗?她要什么
他都给,只要是能满足她的,他都尽力去满足了。近来他自然也瞧出了她有些不对劲,可也尝试与她谈过心,她把心事闷在心里不说,他也没办法。
他在主动等她和自己说,跟自己敞开心扉。可没等到她来,倒是等到了齐王来指责他。
面对齐王的指责,太子倒不气,只是觉得好笑罢了。
齐王自觉自己是丈夫中的楷模,不由传授太子经验道:“媳妇,都是要哄着的。男人嘛,在外面的时候心可以硬一些,但对自己媳妇,就该百依百顺。当然,二哥身份尊贵,或许放不下这个架子来。但其实除去你太子的身份外,人家别的哪里也不比你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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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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