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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长乐门

    夜,急风暴雨夜。
    一骑快马箭一般穿过雨帘,风虽急,人更急,他已不知奔波了多少日,换了多少匹马,雨水顺着斗笠滑落,溅在一张刀条般的脸上,骑者不停地狂吼:“躲开!躲开!”
    白马黑鞍紫衫,赫然正是长乐门弟子的标志。这个时辰,绝少还有人能挡路,就算有人,也没有人敢挡长乐门中人的路!
    高牌楼,红门,石狮,长乐门总坛已在眼前。
    虽是雨夜,但雷府两侧的壮汉仍雁翎般地挺立两旁,个个嘴唇都淋得发青,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畏缩惧退之意。
    长乐门在潞州的声誉与基业,的确不是任何人想能撼动的,以前想的人,现在都已不见了。在这方面,正义堂与燕雀帮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前几日,长乐门从燕雀帮的帮众那里获得情报,得知了正义堂主宇文溪与燕雀帮帮主宋宁相约会谈的时间、地点。在确定了消息的准确性之后,雷震天充分显示了他的枭雄本色,在一个漆黑的晚上,他果断带领四大护法、八大金刚与门下所有精锐,突袭了正义堂的老巢。
    在这场厮杀中,正义堂中的正义卫士死伤殆尽,堂主宇文溪力竭被逼自尽,倒是燕雀帮帮主宋宁逃过了一劫,负伤逃走。正义堂和燕雀帮在长乐门的打击之下彻底瓦解,自此,潞州正式变成了长乐门的天下。
    紫衣人长身跃起,风一般掠过马背,马匹倒下时,他的人已在府门口。
    宽阔的院落当中,林木萧索,灯火如炬,青色的水砖地面上,赫然停放着一具薄板棺材。一个铁塔般雄壮的中年人,标枪般地立在棺材旁。
    这个龙精狮猛的汉子,就是长乐门门主雷震天。
    棺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气度雍容的人,他双目紧闭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并不能影响他的气度。
    棺材里的人叫宇文溪,最早是雷震天的师弟,后来是正义堂堂主,也是雷震天的敌人和最大的对手。
    除去了对手,按理说,雷震天应该高兴才是,但他此刻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宇文溪临死前的一幕,似乎又闪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时,在黑暗中双方厮杀声震天,雷震天却全然不顾,他死死盯住了宇文溪。
    宇文溪身个多处受伤,就在雷震天准备致命一击的时候,宇文溪却拼命突围了。
    雷震天怎会让宇文溪从自己的手中逃掉,他全力追赶。
    或许是真的跑不动了,宇文溪突然停了下来,将手中的剑横在脖颈处。
    宇文溪自尽前的话让雷震天心惊肉跳:“你以为我死了,就可以掩盖你的罪恶了吗?他已经出山了,你等死吧!”
    宇文溪虽然没有说是谁出山了,但雷震天心里知道那个人是谁,也很清楚那个人若是真的出山了,这将意味着什么?这些年来,雷震天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得踏实,就是因为对这个人的忌惮。
    可是,他若出山为何要等到现在,这些年他去哪里了?
    莫不是宇文溪临死前故意说了这么番话,为的是挠乱自己的心神?
    不可能,宇文溪没有必要这么做。
    可是……
    想到这里,雷震天的心越来越乱了。
    雷震天忽然对门外叫道:“鸽子!”
    一个全身都已湿透的紫衣人立即从门外闪了进来,尽管他一路奔波,丝毫不敢耽搁,此刻却在门外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他叫鸽子,可以说是雷震天的一卷案宗,在需要的时候随时抽出。
    雷震天沉声道:“你带回来的消息呢?”
    鸽子撕开衣衫,露出板条状的胸膛,他的左肋,有一道半寸长的伤疤,伤已结痂,针线犹见,仿佛是一副狰狞可怖的图腾。他毫不犹豫,手一翻,刀已在手,青光闪动间,这把刀竟劈向他自已的左肋。
    血迸溅!
    鸽子弯下腰,摸索了一阵,竟从他的左肋肉里掏出一张字卷,他疼得脸已扭曲,可大院中的每个人竟视若无睹,没有人认为他保密的手段太过于惨烈。
    准确的情报,自古以来就是决战前取胜最重要的关键。
    此刻,这张字条就在雷震天手中。
    情报是用一种特殊的纸张制成的,上面虽沾染了鲜血,但仍字字清晰,足见制作人心思之缜密,手法之奇巧。
    雷震天的脸色忽明忽暗,他手腕上的青筋已因紧张一根根暴起。
    这究竟是什么消息,能令这位武林枭雄如此震惊?
    雷震天倏地仰天一阵大笑:“好,等了这么多年了,该来的总算来了!”
    说罢,雷震天走进屋里,轻轻掩住房门。案头摊开的是一个卷宗,这里面有长乐帮搜集到的关于江雨樵的全部资料。其实,就算不去搜集,雷震天对江雨樵也是知道的,毕竟江雨樵早已是名动江湖的人物了,更何况他还与江雨樵交过手,知道他的武功高不可测。只不过,雷震天做事向来谨慎,收集的资料更加详细些。
    良久,雷震天似乎下定了决心,喃喃自语道:“若是能说动他,联起手来,应该不惧他了。”
    雷震天说了两人“他”,但显然这两个“他”不是同一个人。
    傍晚时分,雷震天坐在太师椅上,正用一把小刀剔他的脚趾。他刚洗过一次热水澡,换上一件丝织的锦袍,吃过一碗新炖的燕窝。此刻,他的心情舒服极了。
    八大金刚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舒服,他们站在雷震天面前,已经站了很久。
    雷震天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这样子,无论是谁,这样子站很久,意志上难免都会溃败,说出的话自然也会更真实。
    雷震天悠然问道:“老七,你说我该不该去见江雨樵?”
    八大金刚的老七垂首道:“门主,我不知道!”
    雷震天刀锋般的目光盯着老七,似乎想一直看到他的内心去。
    老七只有迎着这目光,连眨都不敢眨一下。他知道,只要他的精神稍微有一丝懈怠,今天他就别想再活着走出这间大厅。
    雷震天又向其他人问道:“你们说,我是否该去见他?”
    雷震天这话虽然是问大家,但他的目光却是看着老六。
    老六淡淡道:“门主,你应该见他。”
    雷震天瞪着老六:“为什么?”
    老七道:“不为什么。”
    这本不算句回答,雷震天却似乎已很满意。他直起身,高声命令道:“明日正午,我们去镖局会会江雨樵。”
    从雷震天那里出来,老七与老六并排走在花廓里。八大金刚中,他们俩人还算能谈得来的,本是个让人愉快的时节,但老七的心情却一点也不愉快。
    老七不解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无论说什么,门主总认为是对的?”
    老六看了一眼老七道:“你认为那都是我的主意?”
    老七诧异道:“难道不是?”
    老六摇摇头道:“你错了,其实那都是他自已的主意,我只不过替他说出来而已。”
    老七愕然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六反问道:“你是否认为门主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老七左右看了一眼悄声道:“难道不是?”
    老六似乎却并在意有没有人偷听,笑了笑道:“他那样子,只不过是为更好地驾驭我们。”
    老七更不明白。
    老六解释道:“那些主意如果行得通,功劳是门主的;如果不行,你们就会怨恨我,再加上平时门主处处对我言听计从,你们势必会对我更加嫉妒,只有内部不断的争斗,造成分裂,失去向心力的我们,便会很轻易地被他控制。”
    老七不由叹道:“真是条老狐狸。”
    老六也叹了口气道:“岂止是条老狐狸,简直是条有毒牙、会飞的老狐狸。”
    老七再问道:“那你为何要这样忍辱负重,究竟图的是什么?
    老六这次却闭上了嘴。
    ……
    “张公子,您尝尝,这是不是您所说的那种酒?”董飞满脸神秘地递过一杯酒。
    “成了?”张宝儿惊喜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尽量按您的意思去做的!”
    张宝儿接过酒杯仔细端祥:“不错,晶莹透明没有杂质。董掌柜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起来,还是岑掌柜提醒了我,他给我说起了杨珂制作玫瑰香露的事情。我专程去求教了杨珂,得知他的玫瑰花露是用蒸制的办法做成的。于是,我受到了启发,同样用蒸制的法子来酿这酒的!”
    张宝儿嘬了一口然后细品起来,良久才笑道:“不错,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什么?这才是第一步?”董飞疑惑道。
    张宝儿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董掌柜,你这酒蒸制几遍?”
    “一遍!”
    “蒸制这一斤酒,大概需要多少斤杂酒?”
    董飞想了想道:“大约要五斤吧!”
    张宝儿笑了笑道:“问题就在这里了。”
    董飞想不到张宝儿竟然懂酿酒,他谦逊道:“公子请讲!”
    “蒸制酒时,先出者酒劲大,随着蒸烤时间的推移,越后者味越寡薄。因此,要想得到真正的烈酒,至少要蒸制五遍,用五十斤杂酒蒸出了一斤,这样才行!”
    “五十斤?”董飞吃了一惊。
    “酒光烈还不行,还要设法让酒味醇厚柔绵,甘润清冽,酒体谐调,回味悠久,这样才算是完美无缺的酒!”
    董飞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张公子,您说的这个法子我们酿酒之人称之为调香!”
    张宝儿笑道:“就是这个意思!酒调出什么香味,你是内行,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
    江雨樵一见张宝儿就皱着眉头道:“宝儿,雷震天来找过我了!”
    “哈哈!”张宝儿一听就乐了:“这个老狐狸终于沉不住气了!肯定是要请你上门了吧?”
    “没错!”江雨樵点点头:“我按你事先教的话回复了他!”
    “太好了,终于可以实施我们的计划了!”张宝儿拍手道:“什么时候?”
    “明日酉时!”
    外面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一派忙碌喜庆的景象,雷震天的书房内却是一室的萧瑟,这里是雷震天自己的世界。除了两个大大的书架,室内仅有一张小小的方桌和一把太师椅。案头的一支红蜡烛泪婆娑,灯光昏黄,将雷震天高大的影子映在墙上。
    外面的热闹仿佛与他无关。雷震天永远不给自己冲动的机会。
    虽然请来了江雨樵,但雷震天心中还是有着一丝疑虑,他不明白江雨樵为何要执意要带上张宝儿,难道就因为张宝儿是他的女婿吗?这也有些太牵强了吧?
    “门主,江岛主与张公子到了!”八大金刚老六在屋外轻声道。
    “我知道了!”雷震天应了一声,缓缓起身。
    “江岛主,江岛主!”伴着一阵爽朗的大笑,随后十几个彪形大汉鱼贯而出,宛如众星捧月,拥着雷震天迎了出来。
    雷震天鹰视虎步,豪气遄飞,俨然有王者之风。
    江雨樵看了一眼雷震天,并没有说话,而是悄然站在了张宝儿身后。
    张宝儿当仁不让,急忙上前几步,抱拳当胸:“雷门主亲自来迎接,在下愧不敢当呀。”
    雷震天皱了皱眉头,不管怎么说,江雨樵也算是名动江湖的人物,却偏偏要躲在一个年轻后生的后面。若张宝儿是个丰神俊朗的后生,也还说得过去,可偏偏张宝儿却是个中等身材、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本来他是想请江雨樵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但现在看来,还必须先与张宝儿打交道。
    雷震天只是微微一愕,但很快化作春风满面,热情地上前揽住张宝儿的胳膊:“张公子,你能有这样的岳父,可真是不简单呀!快请,快请。”
    雷震天与张宝儿携手走进大厅,跟身材高大的雷震天一比,张宝儿更加显得平庸之极。江雨樵也不言语,跟在他们后面也进了大厅。
    雷震天迎接张宝儿与江雨樵的礼节十分隆重,三十六分坛的坛主、长乐门八大金刚齐集,只是不见四大护法出现。
    雷震天逐一向牛布衣介绍,张宝儿对每个人都谦恭有礼。
    长乐门群英见张宝儿如此普通平凡,门主却对他恭敬有礼,个个都觉得很是忿忿。
    除长乐门群雄外,堂中还有许多潞州城中的士绅、名士。最让张宝儿吃惊的是,座中还有一位大腹便便、神情倨傲的中年人,经雷震天介绍,竟然是潞州长史施敬之。
    张宝儿不动声色地与一干人等见面,相互很是套。
    筵席已经摆开,美酒也已满杯,宾已然就座,雷震天极尽礼数,将江雨樵请到上首入座,可江雨樵却执意不坐,非要让张宝儿去坐上首。
    张宝儿也不气,大刺刺便坐在了上首。
    雷震天正要举杯说话,忽闻窗外遥遥传来一声鹏鸟的唳叫。他大踏步走到窗前,挥掌“啪”的一声推开了窗户。不知何时,窗户外面竟是大雾弥漫,白茫茫一片,见不到任何东西。
    大厅中骤然烛光摇摆,雷震天身形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喝道:“去看一看!“
    八大金刚中的老b1个鹞子翻身,穿窗而出。只听得衣袂破空之声,剩余的七人飞速组成一个奇特的阵形,将雷震天围护在中间。
    “不好!”张宝儿突然道:“雷门主,刚才出去的人是谁?赶紧派人去支援他,否则他将凶多吉少!”
    雷震天虽然不解,但心念电转,迅速下令:“去几个人看看老八!”
    不一会,老八进来了。只不过,他不是走进来的,而是被人抬进来的,他已经死了。
    八大金刚中的老八擅长暗器,他的左手中是一把铁莲子,右手扣着十几枚毒蝎针,左右双肘暗藏的飞刀也已打开机关,口中齿间还叼着三枚枣核镖,两只靴尖的飞弩也已上弦。可惜的是,这些都没能发出去,浑身上下就被无数的短箭射成了一只刺猬。
    张宝儿看着老八身上的这些短箭,忍不住惊叹道:“竟然用的是连珠伏弩”!
    雷震天两腮肌肉都感觉有点抽搐,他沉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禀……禀告门主,天神……天神爷爷下凡了……”回话的是总坛负责守卫的头目,他伏在地上,体似筛糠,语无伦次。
    “胡说!你看到什么?可曾看到凶手的模样?”八大金刚中的老大上前,“啪、啪”打了头目两记耳光。
    头目一下子清醒过来:“禀告门主,小的该死,适才在院中巡查防卫,突然起了大雾,雾里有一个……一个金甲天神骑着大鸟从空中飞过,身上发出万点金光。这时八堂主突然到了,可是他大叫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雷震天挥手,两个手下将头目架了出去。
    一时间,大厅内鸦雀无声,堂中诸人面面相觑,都感到不寒而栗。
    雷震天蓦地仰天大笑,笑声远远传了出去。“妖也好,魔也罢,是好汉就不要藏头露尾、装神弄鬼,我雷震天偏要和你们斗一斗,有本事的当面现身,看是你厉害,还是我更狠!”
    说罢,雷震天看了一眼张宝儿与江雨樵道:“张公子,江岛主,走,不用理会这些,我们把酒言欢,以消永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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