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邰城里,骧卫将军府已许久没有迎回主人了。
管家仆众们忙活了一天,终于等到骧卫将军一行车马到了门前。
“将军,”
王管家迎上去,只见将军翻身下马,高阔身躯裹覆挺括的暗纹劲装,全身尽是马背行路的森严寒气,面庞也似带寒霜,双眉紧锁,点头一应,就往后方马车走去。
不待他走到,马车上已自行下来一个女子,几乎吓了王管家一跳。她披一件黑色大氅,身量挑长,眉目浓丽,但并无表情,望着这将军府,再抬眼看了下走到她旁边的将军,没说什么,两人便一起步向院里去了。
将军一向话少,王管家是知道的。但是这来者何人,也无人同他说来,不由心中忐忑,见着同行他人,便上去问:“那人是谁?”
“是将军夫人。”
王管家顿时石化:“咱们什么时候有个将军夫人了?”
陈宇经过他旁边:“现在开始有了。”
安排好了服侍夫人的侍女,王管家还是摸不清楚情况,一直等着将军交代一下,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将军和夫人赶路累坏了吧,今儿特地准备了将军最爱吃的菜,”
晚膳席上,王管家一边布菜一边说着。骧卫将军府上人本也不多,将军常年在外奔忙,一年也待不过几个月,而听了来了个将军夫人的消息,今儿个膳厅里拥挤不少,仆众们都找着借口来这儿帮忙晃荡。
“不知夫人爱吃什么,我都让膳房记着,往后都提早备好。”
“这些就很好,”将军在旁并未说话,夫人也只点了点头,他们之间不见其它交流,“不用麻烦。”
晚膳桌上平平无奇。而去到伙房里,仆众们已快说翻天了。王管家的消息是比他们灵通些,晓得了是将军在外偶遇的一个女子,正好看中,当时就娶了再回来的,是以也并未张扬办事。
“……我还以为将军要娶个大家闺秀,怎的这般草率,咱们将军府都赶不上办一桩大喜事。”
“将军又冷又凶的,脸上还有道伤,千金小姐们见了都怕。”
“夫人看着是不大寻常。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说是西北那边乡下的小户人家。”
“将军的事,用得上你们跟这瞎议论,”
王管家皱着眉,一个个轮番敲头训斥:“少说几句,活儿多干。明天将军就去宁沅别苑了,要带些用度过去,还不快去备上。”
小厮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嘟囔:“这才回来一天,就去别苑。将军还要不要这将军府了。”
王管家听前院传话,要膳房备枣圆汤送到书房,便亲自去膳房捎了食盒带去。
敲过门,得了应声,王管家推门进去了。
他没想到夫人也在里面,在中间茶几旁贵妃榻上看书,撑首凝面,但坐不语。将军坐在案前,冷峻蹙眉,提笔书写,见他小心把食盒提进来,也不抬眼,只道:“给夫人拿去。”
王管家备了两盅汤,应了一声,拿出一盅放在他案上,再给夫人捎到手边。
“夫人喝点热汤。”
“有劳了。”
“将军,夫人,还有何吩咐?”
“你去吧。”
将军说道,王管家便点头出去了。出去时在门口犹豫了许久,忽然蹿起个想偷听的念头,接着蓦然“当”一下,什么东西从里面砸在门框上,他啊的叫了一声,忙提声道:“将军将军,我正收拾呢,刚收好,刚收好。” 言罢忙擦着额头,快步走了。
江棠镜自书案前站了起来,走到贵妃榻旁。
“只这一日而已。”
王小花点头:“嗯。”
看他还立在旁边,又抬眼补一句:“知道了。”
“往后总还得来,迟早府上都要知道你。”
她把书放下:“那也不用非得安着夫人这两字。”
她想错了,江棠镜确实很难醉到意识不清,并且比她想象的还不识好歹。有这两字在,这府上人就都想来看,想蒙混过去都难。
他皱起眉:“这都已经给安排上,圆过去了,不用再担心这个。”
摇了摇头,但王小花不再开口。他根本不懂,这种无意义的反复争论也没什么意思。
“喝点汤,”江棠镜端过那盅汤坐到旁边,“天凉了,好暖暖身子。”
她不挑食,对吃的喝的并无特别的要求,多精致好吃的也不会太念着,但只要送到面前,不出意外还是都会全盘接收。
汤匙已凑了过来,王小花便张口喝下。现已是冬日,喝完汤坐在软榻上,不远处有银炭烘烤,暖融融的。江棠镜抱她横坐在自己腿上,拥在怀中,问:“喝舒服了?”
她点头。
他含住她的唇瓣。
榻上两具修长颀韧的身体缓慢相贴,交迭卧下,王小花只是闭目躺着,不动也不出声,黑发堆起,肩线时而绷起一些,好像只是在酝酿养神。
江棠镜一手捧起她的后脑,“小花,”
她睁开眼,扶着他肩膀,等他再说,但他就不说了。她蹙眉:“怎么了?”
江棠镜衣裳敞开,还是捧着她后脑,肌肉结实紧绷,温度扩散。顿了这一会,他只伸手扯来一只垫子,垫在她后背,身下加快了动作。
两手拢住他的脖子,王小花气息开始紊乱,话音也颠颤起来:“慢、慢一点——”
头给垫高,这里灯火很亮,她的视线向下,看到他身下物事在自己体内快速抽动进出的画面,不由脸上一热,视线转到雕花房梁,两手拢得更紧。
最后终于释放,江棠镜伏在她耳际喘着粗气,迟迟没有起身,手指插进她头发里,低头去嗅:“想什么呢?”
她觉得很松懈,呼吸渐平,一身薄汗,还是看着梁柱:“想宁沅别苑是什么样子。”
“比山庄暖和一点,人也不多。”
江棠镜慢慢说着,王小花一副在听的模样,但她脑子里只在想,如果是跟很相爱的人做这些,会是什么感觉?
可能自己想要的还是太多了。曾经偶尔是会那样想,设想的对象曾是徐白,温柔青涩的,而后来就没了面孔,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她想象自己跟那个人彼此真心深爱,然后一起做这些事。
但除了那些迷乱、心悸、空白和沉溺,除了身体的感受,她还是想象不出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她开始怀疑,是不是永远也没法知道,那会是什么感受。
……她拒绝去设想赵晨晨。
“你的伤,”
王小花抬手摸了摸他那处伤痕,在这灯下看着很是明显。她听陈宇说过这伤怎么来的,但还未听他自己说过,她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是怎么弄的?”
江棠镜略偏了偏头,别开了那处伤:“先前跟那些余党交过手。”
陈宇说是他喝多了酒,醉倒在马车里去寻她和赵晨晨一行,却中了郑起英余党的埋伏,给马车上穿顶而过的剑尖伤到。
她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你怎么去到药铺的?”
“什么?”
她回神过来,对上江棠镜黢黑的眸子。
她已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也懒得隐瞒了,王小花别开头,抚了一把散开的头发,还是疏离慵懒:“多少总有些办法。只是去下药铺罢了,放心,我不去别地儿,我说到做到。”
江棠镜深吸了一口气。
“那药对身体不好,以后不要再吃了。”
她抬眸道:“那每月需算好日子,不在那日子里的,不能上床。”
江棠镜下颌线绷住,眸光里些微挣扎,终于沉声说着:“小花,我们还是要一个孩子。”
她立刻把他推开:“不可能。”
“这事不急,”江棠镜知道她心有芥蒂,缓和着语气劝解,“但那药你别再吃了。”
“不,不要,”王小花坐起身来,“你自己想要几个都行,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他有点着恼,牢牢握着她手:“我要的就是我们俩的孩子,我们的骨血延续,是你的家人。你不想要一个家人?”
她出离气愤了:“你……我已经……这……”
“不会跟上次一样,也不会……我找最好的大夫一起调养照顾,察看待产,有我在,你又这般强韧,只要照看妥当,断是不会有何损伤。”
王小花牙齿打颤,面色倏忽之间已开始发青:“你说的轻巧。你有本事自己去生,我不用孩子来传宗接代,我家的人早就该死绝了。除了还你的债,我什么都不需要。”
“小花!”江棠镜按住她在怀里,胸口起伏,良久,仍只咬牙沉声,“你知道什么能还清你的债么?”
“啪!”
王小花打了他一巴掌。
他脸偏向一旁,怒气噌地一下,扩散至整个屋中,无形的威压迫面而来,但王小花毫无退避,她自己的怒气也已快突破至房顶,不遑多让。
江棠镜回头过来,声音冷硬,“这事没商量。”
她花了极大的力气,才终于让自己再冷静一点。
“……这是最后一次,”王小花几乎要去揪他的领子,握着拳头强行忍住了,“往后我要做什么,你休得拦我,也不要再拿我欠你什么来说事。”
“——你去哪儿?”
江棠镜也起身坐直,眼看她拢了衣服穿好,一脚踢飞那只方才褪下来的亵裤,穿鞋的动作也可见怒到了极点。
“去沐浴,把你弄进来的东西洗掉。”
“……”
江棠镜看着她去向门口,所有的情绪扯得身上肌肉越绷越紧,但也不断告诉自己不必急在这一时。
不过他还是在她拉开门之前再说了一句:“我们生女儿。儿子不算。”
房门哐的一下重重摔上,震得软榻也抖了一抖。
他强作镇定给自己倒了杯茶,一举饮尽,在原地独坐了很久。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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