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斋里,几个女学生正围在一起讨论今天给她们授课的老先生,将新旧两位尊师来一番比较。
纵使这几日有她们不便出头的风波,如今不论真假,她们对沈清都的印象依旧是澄澈清明,没有一丝污秽的影子,背地里照样戏称“沈仙”,张口还是沈仙如何如何。
一个从外面归来的女学生听见她们说,就笑,远远就亮着嗓子道,“秋兰,你的沈仙也正找你呢。”
“唔?”大家住了声,秋兰一时没明白,
俞诗鸿推她,“先生找你,必是有事,快出去看看。”
秋兰出了毓秀斋的院门,见在路边的沈清都,很心惊,因为他说不上来的失态神色,“先生。”
沈清都心急如焚,不知答话,只瞅她身后有没有沈云深。
因为半包栗子好好放在那的,他抱着希望沈云深是自己有事走开,像上次一样躲到毓秀斋来,几步赶过来,“云深可在你这?”
秋兰看老师六神无主,好奇又新鲜,如实回,“不在。”
接着,意识到问题,“云深不见了?我申时从文澈院……”
既然她不在,沈清都已经没有心思听已经知道的事了,云深才不会乱跑,他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去哪找,是先在山上,还是下山去,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先生,我去叫人一起找,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可得找到什么时候呢。”秋兰只能想到这些,掉头就进去,拽人就跑。
俞诗鸿听了却不慌不忙,拉住她,“只我们几个,怕是不便,得把东院的人叫上。”
秋兰犯难,“可鸿哲斋我们也不好去啊。”
“不怕,这个时辰他们全在藏书楼,直接去那叫人。”
谢经纶听后皱起眉头,觉着这事难办,今日虽有林尚书亲自否认谣传,但从那日沈云深的反应看,她和沈师的确是不清白的,女学的人还是离远些才好,思量后决定,“人在府学丢了,得告诉山长,你们去鸿德院,然后直接回毓秀斋。人,我们先去找。”
秋兰自告奋勇,“云深一个姑娘家,我也跟去。”
*
府学多松柏,入夜后灯火之外,处处郁郁森森,今晚皆如狰狞大口。沈清都来往其间,苦找一夜无果,背脊冷汗涔涔,脑子里可怕的想法越来越多,云深是遇上潜藏在府学的坏人,还是被青桐带走了……种种都令他心如刀刮。
手臂颤巍巍撑在树上,支住发软的身体,这才明白,不论以哪种方式失去云深,都是一件让自己无法承受的事。
也不是,他甚至希望是后者,坏人要伤害她是不会有余地的。
“先生,先生。”谢经纶气喘吁吁跑过来,“小师妹、小师妹找到了……”
沈清都眼光猛亮,在对上谢经纶忐忑小心、欲言又止的神色后,似乎所想的种种,瞬间确定无疑了,人险些没站住,谢经纶上前托住他胳膊,“先生,我们先回去看看小师妹吧。”
“她是不是不好?”开口,沈清都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谢经纶不敢轻易回答,斟酌道,“我们找到小师妹时,只看到她手受伤了。赵谦孙请府学大夫去了。”
沈清都心上一轻,经历几个时辰生死未知的恐惧,手伤算什么?没有什么比她的命还在重要。
回到文澈院,灯火通明得可怕,映出人影幢幢,迎接他还有一盆鲜红血水。
秋兰几乎是爪眉苦脸从房里端出来的,血淋淋的,一个小姑娘,看都不敢看,但是眼下除了自己,也没别人了,她不得不上。
碰上沈清都,杵在那失魂落魄地盯着她手里的血水,秋兰傻了一会,想说什么又无从启齿,纠结片刻,扭过脸,端着盆溜走了。
谢经纶在身边安慰,“山长还着人请了张玄湖张太医来,小师妹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沈清都听不见,闻讯先来的晏敬儒赶过来跟他说什么,他也听不见,如魂不附体一般,痴愣愣地拖着脚走到房间门口,定定站着,想听听云深在里面嘶喊叫痛。
一点声息也没有。
只有秋兰来来去去,手中的水清澈鲜红鲜红清澈……
那是云深的血,云深的命……
白天他俩还说着亲昵话儿她还坐在门槛上等他,乖乖地剥栗子吃呢,旦夕祸福的人生无常怎么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其实是有缘由的,他贪恋了不该贪恋的东西,为了私欲连累了许多人,教他们的心血付诸东流,不怪人祸易避,天道难饶。
那应该报应在他身上,是他痴心妄想,不尽为父的本分,对云深生了不堪欲念,诱惑她,勾引她,带她走入歧路,还窃窃自喜,以为有地久天长。
两个时辰过去,房间的门静静开了,张玄湖出来,手上的血迹还未洗净,犀利的眼睛瞟得沈清都心上一紧,他离得最近,却不敢近前一步。
晏敬儒赶着问,“张太医,云深丫头如何?”
张玄湖直接回的沈清都,语气不善,“右手指骨碎裂是踩伤,颅内损伤是撞伤。人还未醒,醒后怎样,看她造化。”
沈清都手指颤抖,摸到门框,找到些许支撑。
秋兰蹲在地上擦拭血迹,沈清都正进来,一个魂不守舍,一个躺在那静得没有生息,她从未经过这种事,不知怎么安慰。
活干得差不多了,只道一声“先生”,然后默默退出去,瞧一眼坐在床沿,握着云深的手,伏身把脸埋在她肩窝似在啜泣的沈师,暗暗叹息,悄悄带上了门。
毓秀斋的人也没睡,都等在她房里,见她裙裾尽湿,还染着血痕,都吓得不轻。
“是云深的。”秋兰坐下疲惫解释。
“怎么回事?她伤得不轻?”
秋兰拧眉,“我们在找云深,碰上跌跌撞撞的李蟠,本来没有在意,但谢经纶发现他走过处地上印下淡淡的痕迹,用灯一照,竟是血迹,抓住人没让走。后来他们在附近屋后檐下找到了云深,手上和头上全是伤,血迹斑斑的。张太医忙活了几个时辰才止了血,包扎好,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
“李蟠呢?他怎么说?”
“他矢口否认,说鞋上的血是踩坏了野猫留下的。我们想他可能是不忿山长的责罚,东院的人又大多瞧不上他为人,今天看云深只身一人,就来报复,可没有真凭实据,也拿他没有办法,除非等云深醒了指认。”
作者的话:下一章就拜拜啦~
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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