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陌说不上来是心气郁结还是什么，反正有口气喘不上来。
    这个人总是肆无忌惮地介入他的生活，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还是这样。
    他只好挂了电话，怒视周行。
    “你什么意思，想把我绑在这？”
    “你喜欢绑着来？”周行玩味地将他从头扫到尾。
    顾陌提不上来气，头有点晕。
    仿佛一刹那回到了初见，那时他也总被周行气得词穷。
    “你要是想叙旧，我留电话给你以后有空出来叙，现在让我走。”
    周行眯起眼，眼神较以往更凌厉：“走？我在这你还想去哪？”
    他眼下那颗泪痣给他增添的已经不是性感，而是逼人的寒意。
    顾陌无言，视线转换了几处最后定格在他的锁骨链上。
    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戴着。
    边缘都有些发旧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一，家长那边我已经解决了，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让他们向你提亲；第二，我有自己的公司，目前运营得还不错，养活我俩不是问题；第三……”
    顾陌被他突然一本正经发表的声明整懵了，听他停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说。
    “第三，我爱你。”
    长大了，终于不再是喜欢了，他有资格把爱宣之于口了。
    “我爱你。”
    周行极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咬字清晰。
    脑子里先是混混沌沌的，然后一层一层的薄雾被拨开，那三个字嵌入其中。
    顾陌轻轻笑了：“承蒙厚爱，不敢妄言。”
    如果是六年前，他还有听见这三个字不管不顾的决心。
    但周行如今说这话，只让他觉得一切都变了。
    他不是顾老师，周行也不再是二年二班的周行。
    六年时间足以颠覆一个人的所有。
    “你是在拒绝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周行脸上酝酿着风暴。
    果然说完这句话后，周行就彻底失去了耐心，一个转身把他带到了床上。
    开始解扣子，扯下衣服，接着是皮带、裤子……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耳边还残存着前一晚周行撂下的话。
    “我很后悔六年前没做这事。”
    动一动浑身酸疼，牙缝间忍不住蹦出一个操字。
    声音很轻，但几步开外的周行愣是嗖地蹲到床边，伸出手指探了探他额头。
    “哪里不舒服吗？”
    顾陌心想我哪哪都不舒服。
    他老脸还是要的，憋着气没说话，只用凉飕飕的眼神盯着周行。
    周行被他看得心虚，掠过他身上的斑斑点点。
    “早饭想吃点什么？”
    顾陌又闭上了眼，说实话他现在十分茫然，把持了这么些年就这么让人给办了？
    周行这货不光力气大，精力未免也太旺盛了。
    但他似乎又极力控制了动作，替他把不适感降到了最低。
    他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一开口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哑得不像话。
    “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周行勾了下唇角：“还记得折腾了几次？”
    这话成功让顾陌睁开眼。
    “好了，嗓子疼就别说话了。”周行给他掖了掖被子，动作熟稔地从床头柜的烟盒里抖出一根烟。
    火机啪哒一声，他忽然转头，对上顾陌沉静的目光。
    夹在指间的烟霎时烫手起来，他摩挲两下，把烟丢进垃圾桶。
    顾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周行此刻只披了件衬衣，胸口大敞，露出一片红痕，他后知后觉自己昨晚也是用了力的。
    哪哪都不舒服是真，舒服也是真。
    生理反应骗不了人。
    他看了周行一会，掀开被子要下床。
    脚一接地就差点跪下，腿根本使不上劲儿。
    昨晚真是被折腾狠了。
    周行及时抱住他：“你要去哪？”
    “厕所。”
    “我扶你去。”
    顾陌咬牙：“我还有腿。”
    周行搂着他的腰，凑到耳边轻啄一口，十分不要脸地说：“老公的腿也是腿，随便用。”
    顾陌剜了他一眼，轻推开他，力气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坚定。
    周行怀里一凉，眼睁睁看着他瘦削的背影缓缓没入浴室。
    怎么又瘦了呢……
    顾陌对着镜子扯开衣领，身上大大小小的吻痕触目惊心，周行跟头野兽一样在所有能烙印记的地方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但野兽不会帮猎物清理身体吧……
    周行显然是给他擦过身子，没有丝毫黏腻感。
    浴室的窗户开着缝，他上完厕所往外一瞥。
    银装素裹。
    原来昨晚下雪了。
    “这可是初雪……初雪那天会遇到你爱的人……”
    断断续续不甚清晰的话被大脑读档。
    紧接着被同样的声线覆盖。
    “那边冷，别靠太近。”周行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浴室，将他抱了个满怀。
    温热感从肌肤相接处传来，顾陌视线落在窗外，声音和雪色一样冷静。
    “周行，你欠我一个解释。”
    半小时后，两人穿戴整齐坐在饭桌前。
    一个似乎是周行助理的人送来早餐和一些文件资料。
    显然周行把助理调.教得很好，即使顾陌穿着自家老板的衣服，他也没侧眼看一下。
    顾陌拿过桌上的手机。
    两条消息。
    一条是江文衍的。
    ——你在哪？
    一条是顾阡的。
    ——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我给你准备了点小菜，你今天过来拿上。
    下面附了她市中心的住址。
    周行自然地把头搁到他脖颈处，看着他回了顾阡一个好字。
    然后阻止他点开跟江文衍的对话框。
    “江文衍的不用回，姐姐那我陪你去，”周行握住他的手，“年初二要回娘家。”
    顾陌气得差点拍桌。
    怎么六年了这家伙还跟原来一样没皮没脸。
    什么贵气、凌人统统是虚伪的外壳，狗才是他的本性吧？
    他也不想跟周行过多计较，把手机反扣在桌面后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屏幕一亮起苏莉茉那张尖脸就占据了大半。
    他一把把遥控器拍到桌上，低头去喝半凉的粥。
    周行眉心一跳，斟酌了下开口：“这应该也是我需要解释之一吧。”
    顾陌不理他，只管喝粥。
    “当时我只给她投了一部戏，后来就没管过了。”周行把装了肉松的小碟往他那推了推，有些讨饶的意思。
    顾陌慢条斯理喝完一碗粥，擦过嘴角才道：“理由。”
    “她拍到我们的吻照。”
    周行说得云淡风轻，顾陌却攥紧了手心。
    他一联系大概猜出了，苏莉茉用吻照威胁周行给她铺路，周行无所谓，对当时还是老师的他来说负面影响很严重。算盘打得不错，但没想到他主动辞职了。
    顾陌走后周行直接把苏莉茉丢在娱乐圈任她自生自灭。
    又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着，什么都不说。
    他松开手，指尖沿着手机边框点了一圈。
    “赶紧吃，一会路上堵。”
    从北区到市中心的路早晨拥堵，周行反应过来他的话，当即丢了勺子去摸车钥匙。
    顾阡开门前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自家弟弟淡漠地低着头，正卷着长了一截的袖边，身边站了个含情脉脉看着他的混血男人。
    她视觉受到了冲击。
    怎么一天不见，弟媳都有了？
    不对，这混血帅哥看着挺眼熟啊……
    “姐姐好，我是周行，方便让我蹭个饭吗？”帅哥拎着一堆补品。
    顾阡瞳孔猛颤，立马看向顾陌，眼神分明在质问“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顾陌眼里写着“如你所见”，并不作解释。
    “方便……先进来吧。”
    两人被请进门，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顾阡赶走正在厨房瞎忙活的徐子钧，嘱咐了几句接手做饭的工作。徐子钧接到她的指示，来到客厅“关照”客人。
    顾陌朝他点头：“姐夫。”
    周行有样学样：“姐夫。”
    徐子钧：……
    沉默片刻他伸手：“周总新年好。”
    周行起身跟他握了一下，公事公办地回一句“徐总新年好”。
    顾陌心说原来你俩生意场上就认识了，这世界还是太小。
    接下来的对话全是徐子钧和周行的商业攀谈，这姐夫就如顾阡所说，只有谈生意的时候才不是个木头。
    出乎他意料的是，周行这些年下来蜕变惊人，谈判起来气场不输在商圈混了多年的徐子钧。
    他边喝茶边观察周行，看着他这副精明老练的样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原本不羁的少年浑身透着阴沉，很难想象六年里他经历了什么。
    顾阡端着盘子出来说开饭了，周行刚好说完最后一句话，扭头对上右手边还没来得及收起目光的顾陌。
    他倾身过去在顾陌脸上轻啄一口。
    “怎么一直看着我？”
    幸好这时徐子钧背对着他们走向餐厅，没有注意到两人亲密的动作。
    顾陌别过脸站起身，掩盖住心里一丝慌乱。
    殊不知这一幕恰好落入顾阡眼里，她转身走进厨房心里直叹傻弟弟。
    吃饭时，周行不断给顾陌夹菜，惹得顾阡和徐子钧频频抬头。
    顾陌脸皮薄，又不好撂筷子说“你别给我夹了”，显得他们更有一腿，只能越吃头越低。
    周行定力惊人，丝毫没觉得这行为有什么问题。
    顾阡看了半天装作不经意地问：“我听子钧说周先生之前一直定居国外，最近才回来。”
    “是，回来处理一件事。”周行收了锐气，温顺地回答。
    “哦？是工作上的事吗？”
    “不是，私事。”周行朝顾陌弯了弯眼。
    顾阡了然，这小子还没放下她弟弟呢。
    “那周先生什么时候走呢？”
    这话一问，顾陌和周行双双一愣。
    顾陌反应过来，周行如果要回意大利，那昨晚不就是419，他怎么就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把人带到姐姐面前。
    “如果没有意外，我以后就留在s市了，”周行挑了块没有刺的鱼肉放到顾陌碗里，语气带了点期盼，“因为我这次是回来成家的。”
    “周先生年轻有为，应该有不少人追求吧？”
    顾阡冷眼看他，直接送上一道送命题。
    答有直接把这姐弟俩得罪了，答没有谁信呢。
    “姐姐说笑了，我可一个都没看见。”周行冲她笑笑。
    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有也没用，老子一个都没放在眼里。
    顾阡噎住，不知道回什么。徐子钧看一眼媳妇，替她接道：“周先生眼光挺高。”
    顾阡心想还是老公厉害，把周行说成眼高于顶的人。
    周行又给顾陌夹了块肉，低声道：“多吃点。”
    然后才对顾阡和徐子钧说：“眼光这东西无非是审美标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像我身边这位，就是我的审美上限。”
    “噗——”顾陌一口汤呛在喉管里，差点被当场送走。
    顾阡和徐子钧也凌乱了，干笑两声互相给对方夹了筷菜掩饰尴尬。
    周行说话一句就讨好了桌上三个人，既表明自己对顾陌的欣赏，又称赞了顾陌和顾阡的高颜值，顺带还暗戳戳夸了下徐子钧跟他一样眼光好。
    顾陌叹了口气，不要脸皮的狗子都成精了，桌上这几个凡人哪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