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个女人,还是穆家的女人,在此等他们筹谋多年的谋划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彼时箭已在弦,计划不可更改,稍微走漏一丝风声,他们的计划便全盘崩溃,所有的心血都付之一炬。
邓生理所当然地提出杀人灭口的建议,这一建议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同,除了陆时旸。
陆时旸一贯是个温柔坚定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便永远不会动摇,他力排众议将穆宜沅保了下来,对外宣称皇后病了,实际将她软禁于宫殿中,待事情过了再放她出来。
穆家是陆时旸心中恨之入骨的所在,而穆宜沅是穆家的姑娘,邓生理所当然的认为陆时旸待穆宜沅的好,皆都是虚假柔情、逢场作戏,也自然地以为是陆时旸心慈手软、妇人之仁,故而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作出了错误的选择。
可方才陆时旸那抹笑,早有预料、认了命的安详笑意,却是给邓生的一厢情愿判了死刑。
他怎么能忘了,陆时旸不仅温柔坚定,更是个谨慎果决的人。
他明明知晓,什么才是正确解决方案,可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错误的。
是因为那不是错误的选择,而是唯一的选择。
穆宜沅仰着脸颊,看着陆时旸摔倒了下来,看着黑色浓稠的血从他唇角涌流出来,看着他的眸光仍旧静谧柔和。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晓落得这一下场,是因为她通风报信,怎么可以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她知晓了,纵使到了人生的最后,陆时旸也要用尽一切机会,让她内疚懊恼,让她沉浸于无限的痛苦之中。
若不是他,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怎么会无辜枉死,尚且对亲生儿子能下毒手,留着她或许是为了更大的筹谋。
他就是这般薄情寡义、善于伪装的人。
穆宜沅突然冷静下来:“是我通风报信。”
她看着陆时旸因为疼痛而打着颤,冷笑道:“没有杀我是不是很后悔?”
她看着他打颤的幅度越来越小,似乎气力从他身体中一丝丝抽离。
就在穆宜沅以为自己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却是见他眼皮微动,费着好大的气力从唇中吐出话来:“后悔,该杀了你的。”
可邓生知晓,这句话是骗她的,只有穆宜沅那个蠢女人才会相信这是真的。
陆时旸永远地合上了眼,穆宜沅匍匐地爬到了他身边,满是血痕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似乎是在证明着什么,似乎又是在安慰着自己:“陆时旸,你活该……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可渐渐地,话语说不出来,泣声从喉咙中哽咽出来。
静默的宫中,美轮美奂的宫灯在空中垂挂,仅有里头摇曳的烛光伴着她的哭声。
——
陆时旸死后,邓生恍惚了几个月。
他本是允了邓生自由,将他的名字从留给陆时鄞的名单中划去了的,可他却是不想走了。
一人成不了事,邓生本想投靠陆时鄞,同他一道给陆时旸报仇。
可就在他遥遥瞥到陆时鄞相貌时,宛若被一道惊雷劈中,半点挪不开步子。
并非是陆时鄞同陆时旸有多相似,而是邓生但凡瞧着同陆时旸有关联的人或物,他的心便如刀绞。
他只能用着自己的方式复仇。
他想让穆太后也尝尝,小心翼翼保护的宝贝被旁人砸碎的滋味,沉浸于痛苦中身亡。
穆太后树敌甚多,活得极为谨慎,每日餐食茶水皆有太医、太监轮番查验过才可入口,邓生将毒药涂在了唇间,每次侍寝便抹一点,日积月累这毒入骨髓,唯有中毒者太过激动、心神遭挫时才会发作,发作时症状同中风无益。
彼时穆太后便是毒发昏迷,若无解药过不了便会衰弱而亡。
邓生将故事讲完,冷不丁地开口:“陛下很幸运,觅得了一位好皇后。”
他从唇间吐出深深叹息:“若是先帝也像你们这般,结局会不会好些。”
陆时鄞沉默良久,声音低低地:“至少,他从未后悔过。”
他看了眼窗外,算算时间,穆冠儒快要到了。
陆时鄞道:“朕先前保证的依旧有效,明日朕派人送你出宫……”
“不必。”
邓生突然打断了陆时鄞的话,他脸上浮起了笑容:“我活不久了。”
那是一种早有预料、认了命的安详笑意,又是无可奈何的微微带苦的笑。
似乎这样笑,他便能离旸公子更近一些。
“那毒没有解药?”
邓生点点头,犹豫了会儿方才轻声道:“如果方便,可以将我的尸身焚尽,将我的骨灰洒在帝陵的附近吗?”
按礼法说,入帝陵皆是皇室子嗣,他是万万没有资格地,可若是洒在空中便无那么多顾忌。
得到陆时鄞的允诺,邓生闭上眼睛竟有些期待,若是他足够好运,风便能将他带去旸公子的身边,他的每一分都能守护在他的身边。
穆冠儒很快便赶到,先是匆匆地来看了眼穆太后的情形,同太医交谈了几句,这才面色铁青地看了眼一直守在房内的宜欢公主和沈初黛。
宜欢公主战栗着身子,却还是克服着恐惧跑了过去,祈求道:“堂哥,我知道我犯了错,我知道错了,我求你了饶他一命,好不好,我求你了!”
穆冠儒沉下声音训斥道:“胡闹!你母后便是太放纵你了,才任由你犯下如此祸事。如今哪来的脸面求我,那个淫\\乱后宫的东西留着,你是想待你母后醒来,在气晕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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