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去找了无所不能的木格, 木格的确是连山部落的语言, 也同样是七糠部落的, 他们的语言并不相通,可捏造一个新的词汇并且使用却简单至极。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木格。
唯独那个部落的人不这么叫他,他们叫他为“阎”。
木格没有否认“阎”,也同样不否认“木格”,他甚至不在意所有的部落在试图熟悉言语的过程里用一些截然相同的词汇, 他如同天上的神明一般,洞悉所有部落的言语,了然每个人心底的心思,自然,同样拥有这世间常人难以匹敌的力量。
这样的人很难猜测,自然也很少会把他当做人来看待。
“我想要一个名字, 一个她能听懂的名字。”
木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新鲜的物品, 过了许久, 才笑着回答道:“山音, 你的名字在他们的部落里叫山音, 还有, 她不叫首领,她的名字是琥珀。”
‘琥珀’。
山音坦率地接受了这个名字,他是第一次跟随父亲来到市集之中,也在众人里一眼就看中了那个女人。
乌罗在去年曾经疑惑于琥珀为什么会如此有魅力,实际上并非是琥珀一个人,日月部落本质上都很有魅力,托他的福,大家多多少少都注意上了卫生问题,不管是喜欢玩泡泡,或是贪恋那种残留的香气。
他们顺着乌罗的意思,漱口,洗浴,干干净净地打理着自己,丝麻所制作的衣服版型多少参考了些乌罗平日的穿着,他一直处在部落里,对任何变化都习以为常,可对于其他部落而言却相当不同。
日月部落从去年才来到市集上,带着珍贵的黑陶,柔软的丝麻,如同石头坠入平静的河流之中,泛开不大不小的涟漪。他们与其他的部落并不相同,却拥有其他部落都没有的东西,对七糠部落也不见得谄媚或是艳羡,只管自己交换。
听清水部落的说法,他们所有人都住在树里,许多树从地上长出来将他们保护着,去寻找盐的队伍跟袭击的队伍都被彻底杀死,加起来少说有百来人。
本来日月部落不该在今年出现,可她们仍然拿出了珍贵的物品,甚至更珍贵,谁也不曾见过的东西。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部落有多少人,部落里又藏着多少珍品。
就算木格不说,可大家看见那个女人骑上木格的马,她俯着身在风里狂奔,便就什么都明白了。
木格是偏心这个部落的,他从来没有动摇过,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不在乎任何部落的意见,他创作乐曲,唱起长歌,长弓拉在手间,身上描绘着世界上的万众。人们提起他,总是敬畏又恐惧,难以想象一个人怎么能走过千山万水,怎么能毫不吝啬地给予一切,又怎么能独来独往,不加入任何部落。
如今他终于不再只是木格了。
众人给予他的一切,木格从来都不在乎,抛弃起来,当然非常容易。
七糠部落的族长为这事儿大发雷霆了几次,他恼怒的面孔至今还印刻在山音的脑海里,显得有点滑稽可笑。山音坐在临时搭起的草屋里,看见新任的巫似笑非笑的脸,她丰满而美丽,是族长的又一任妻子,平庸的肚皮没能隆起,孕育新的孩子,与山音之间也不是母子,而更接近合作者。
大部落的人已然明白了什么叫赏罚分明,他们利用这样粗鲁而简单的手段控制众人,于是族长始终不明白,女人、物品,七糠部落难道不能够给木格更好的吗?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的确不能,他们将目光落在那把金光闪闪的刀刃上,它精美、冷酷,被打磨得如同蝉翼。
如果是七糠部落,绝不会将这样的事物拿出来交换。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木格跟那位女首领是一对,可木格关上门,他仍是独来独往,那个女人招招摇摇地在各个部落里闲逛,遇到她合心意的,就凑在一起睡一晚。
于是族长敲定了其他的主意,他将目光放在了山音的身上,这个他最为欣赏跟信任的儿子。无非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七糠部落由男人掌权已久,女人对他们而言太羸弱、太温婉,只要稍稍摆弄点心机就能得到。
山音总觉得,巫当时的笑容是充满讽刺意味的。
可惜的是,山音并没有看得太清楚,否则大概能意识到巫当时的警告。
他邀请那个女人进入自己的住所,笨拙地用小船载她去看水底的星河,学着他们部落的言语,吞吞吐吐地唤她“首领”,还以为这是她的名字。山音未能迷倒这个女人,反倒被对方迷得神魂颠倒,她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既不惊讶,也不慌张,而是凝视着山音。
她长着受人喜欢的脸,头发柔软,身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气味。
山音能说出她的许多好处,可是她却未必。
再后来,山音抬头看见那个男人来了,见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上绽放出从未见过的笑容,看着她依偎在那个男人的胸膛上,用猩红色的手指抚摸着那块换走的紫水晶,终于恍然大悟,父亲的主意落空了。
这个念头叫山音心里沉甸甸的,他沉闷地要求木格赐予自己名字,又在这个时候才得知她的真实姓名。
“琥珀。”山音念着这个名字,他记得胸膛里这种澎湃的情感,从未有任何东西给予定义,可是在第一次狩猎时,那时候的血脉贲张是相同的刺激,他是父亲最骄傲的儿子,也是七糠部落除了巫之外最有办法的人,几乎一瞬间就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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