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陆橘垂下眸子，虽然她现在非常想见慕倾袂，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我可以等，他很快就会来了。”
    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
    他一定会来的。
    到了特护所之后，外祖母果然还是没有醒。
    陆橘听见沈清秋在不远处和医护交流，其间医护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很遗憾的表情。
    看来老人是真的已经回天乏术了。
    陆橘想到沈桃说起的，外祖母甚至不肯相信母亲已经死了，严令禁止任何人再去找任何线索，心底原本坚硬的地方慢慢变得柔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外祖母这样做虽然有偏激的嫌疑，但却实实在在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早丧的痛。
    她不是外祖母，不能完全理解这份心情，说实话，她也无法理解外祖母为什么明知彼此都痛苦，却还是要一意孤行，不肯给母女俩任何转圜的余地。
    但是，外祖母是爱母亲的吧？
    陆橘坐在床边，轻轻握住老人枯瘦的手，那手年轻时也定然是纤细的，修长的，一点点拥有了掌控家族的力量，到如今布满了老人斑和皱纹，一个生命成长和衰弱的过程，在一只手上清晰毕现。
    她就这么握着老人的手，静静地坐着。
    沈清秋因为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回去了，说已经安排了司机，如果她想回去，就可以让司机送她。
    陆橘应了，但是她暂时并不想要回去，她现在需要安静。
    “外祖母，您知道吗？母亲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其实她很幸福，”陆橘轻声说道，“您心里对母亲是感到歉意的是吗？您也很难过对吗？但是其实没关系的，母亲她没有怪您，她或许会感到伤心，但那也是出于对您的思念……”
    “外祖母，我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虽然他很忙，但他不会忽略我的感受，他会保护我，会哄我高兴，他把向我求婚的视频公布在了每一个地方……啊，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好像是没有吧，不然他们怎么没人跟我提过？那真是可惜……不然您就能看到，我说的都是真的。”
    病房外面。
    沈清瞳背靠着墙壁，越听越怒火中烧。
    凭什么？！
    原本熬到这个老女人死了就没事了！沈琴璃就算再不想让她来继承家主之位也没有分毫办法！毕竟这个家族到现在，也只有她才是小辈当中的唯一女性！可是为什么！
    偏偏还要冒出个陆橘横插一脚！
    凭什么她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别人机关算尽也得不到的东西，家主之位也是！还有一个那么疼她爱她的好男人！
    陆橘所说的那个视频，这座小岛里面确实是没有。
    但是沈清瞳当初贪玩儿出去的时候，也曾经在海上看到过！
    那么浪漫，那么深情，那么好的男人，竟然是属于那个女人的！
    疯狂的嫉妒点燃了沈清瞳心中的怒火。
    她转身走进病房，“呦，表姐！”
    “沈清瞳？”陆橘抬眸，“你在这儿干什么？”
    “你刚才跟老太太说的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吧？尼克要清楚如果你当了家主，那个人就必须要入赘我们沈家！”沈清瞳冷笑着，“当年你母亲尚且没有同意让一个刚刚创业的人入赘，你就更不会让堂堂的一个集团总裁受委屈入赘我们沈家吧？”
    陆橘起身，漠然地看着沈清瞳，“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当这个家主了？”
    更让她感到厌恶的是，沈清瞳是一直在门外偷听她说话吗？
    沈清瞳瞪着眼睛，眼底浓浓的都是怀疑，“沈琴璃没跟你说吗？再者，你回来不就是等着老太太死，你好继承家主之位的么？现在还装什么无欲无求？！”
    陆橘嘴角裂开一抹嘲讽，根本就懒得跟她多说，重新又坐了回去，冷冷地道，“如果你是来看望老夫人的，那就不必跟我在这里惩什么口舌之快，如果不是，你就回去吧，我也不是很想看见你。”
    “你——”
    大概从来没有人敢和沈清瞳这样说话，沈清瞳气得眼睛通红，恶狠狠地瞪了陆橘几秒，“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这里所有人都姓沈，但谁又知道你是什么人？”
    “地球人啊，”陆橘懒懒地答，看了一眼沈清瞳，微微挑眉，“怎么，你不是吗？”
    沈清瞳看起来像是要七窍生烟了，“你会后悔的！”
    “恭候大驾。”
    陆橘摆了摆手，懒得抬头。
    一阵脚步声杂沓地远去，陆橘抬起头来，看到门边已经没有了沈清瞳的影子，只是门还开着，她叹了一口气，起身过去将门关好。
    她明明不想和任何人起冲突，可偏偏麻烦一个又一个地找上门来，只是比起先前的愤懑紧张，她现在已经能够做到处之泰然了。
    陆橘苦笑。
    这也算是一种成长么？
    她曾想试着向特护所里的医护借用手机，或者公共电话，无一例外全都没有用。
    陆橘就只能静下心来陪伴外祖母。
    她依然还是会默默地跟外祖母说话，将自己和慕倾袂相知相识相爱的过程全部复述了一遍，也不管老人听到这些会不会嫌烦，但陆橘觉得应该是不会嫌烦的，毕竟外祖母也没有坐起来指着她的鼻子说“你闭嘴”，那就是不烦。
    陆橘继续着这样近乎幼稚的自言自语，当然，每一次都要确定门外是否有沈清瞳在偷听，并且迅速和两个护士打好了关系，两个护士也很善良，除了还是不能给陆橘提供联络外界的帮助外，倒是很乐意帮陆橘看着点儿山门。
    晚些时候，沈琴璃亲自来接过她，言语之间多少都有愧疚的神色，好话说了一箩筐，总结一下意思大概就是让陆橘跟她回去。
    但陆橘的态度很明确。
    我一不逃二不哭三不上吊，但我也不回去，我就在这特护所里一直陪着外祖母。
    你总不能说不行吧？
    她实在是不想回去面对那些明里暗里的钩心斗角，还有偌大宅院里时不时就会滑过来的监视一般的眼神，这里倒还清净一些。
    虽然她同样不能自己独自离开。
    但只要她自己也不想出去，就不算是被囚禁。
    陆橘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去申请诺贝尔心态奖了……
    慕宅。
    九儿躺在公主床上翻来覆去就是不肯睡觉，女佣垂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出地站在一旁，看着慕倾袂走进来。
    看见亲爹进来，九儿忽然十分利索地从床上滚了下去，直接咕噜噜滚到了窗帘后面。
    厚重的窗帘下面是精致的花穗，垂在奶白色的长绒地毯上方，九儿就缩在窗帘后，黑色的大眼睛藏在花穗中间偷偷看他。
    女佣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出来。”
    慕倾袂站在地毯上，并没有过去将她揪出来的打算。
    “爸爸……”
    九儿怯怯地趴在窗帘后边，不肯出来，瘪着小嘴儿，小女孩儿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惹人怜爱的小心翼翼，“我想妈妈了。”
    慕倾袂走过来，声音温和了一些，“过几天我就去接她，今天你乖乖睡觉，嗯？”
    “可是……”
    九儿也知道自己到了睡觉的时间却不睡觉，不是一个好孩子的行为，但就是睡不着，妈妈不在身边，她很不安。
    慕倾袂微微皱眉，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手机里传出冷冰冰的机械女音。
    慕倾袂的脸色有些冷，弯下身将九儿从窗帘后抱了出来，“明天，我带你去见你的外祖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