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贴吧里就没这么直白露骨的帖子了,与夏清泽有关的关键词无外乎是“校草”“学神”“篮球”。搜久了之后,江浔意外发现同校别班同学对夏清泽的一个爱称——夏笨。夏清泽霸占年级第一太久了,他们给他取了这么个外号,希望他别那么聪明。江浔现在看到这个久远的叫法还会笑,可笑完,他退出贴吧,重新在网页上搜夏清泽父母的名字,他看着山海市知名企业家和北市芭蕾舞团前首席的词条,心中涌起了久违的卑怯。
他高中时也会有这种感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去打声招呼,一想到人家那方方面面碾压式的优秀,他就一丝底气都没了。这种怯懦自卑是他打小就养成的心性,要不是夏清泽在刚才给了他当头一棒,他都要忘了自己真实的模样了。
夏清泽当然是好意,也成功维护了他在同学面前的自尊。可江浔心虚啊,他有自知之明,他一个半路出家、没受过科班培训的非学院派,到时候能拿国内一个小奖项的提名都谢天谢地了,他得多天赋异禀才能拿到国际青年电影节的最佳动画短片啊。
他之前跟夏清泽提到这个奖就是随口一说,属于“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哪想到夏清泽真的记住了,还在这么多青年才俊老同学面前立这么多大的flag。
他这些天太过于岁月静好,都忘了自己几斤几两重,或者说,他掩耳盗铃地忽略了他和夏清泽之间的天差地别。现实是,光明的前途属于考上北京大学的张华,而不是中等技术学校的李萍和当售货员的我;属于住得起杭市临江大房子的海归夏清泽,而不是连稳定工作都没有的江浔。更让江浔沮丧的是,他开始无法说服自己《居山海》中的友谊是能真实存在的。高楼里的精英和渔夫农民之间要是存在平等,鲁迅也不会塑造出少爷和闰土。
江浔看了看这一桌子同窗,总觉得他们离自己太遥远,离夏清泽近。夏清泽的朋友大多都同他有相似的家世背景,优秀如夏清泽,他身边的人也应该是同他门当户对的——
江浔攥着手机,想到那个牧云依来拍夏清泽肩膀的正午,觉得自己当真是“莫滋莫锅”。
他知道的,也一直知道,夏清泽是直男。虽然他没在学校里谈过女朋友,再见面后也没和他提过恋情,但江浔精准的基达在高中的时候就做出了这个判断。同性恋之间都不需要开口,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都是斟酌过的暗示,夏清泽不会这样,他很直接,并给予很多帮助,这恰恰证实了江浔的判断,他会因为夏清泽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就乱了心跳红了耳根,但对于夏清泽来说,那就是一个普通的眨眼,一个哥们之间的勾肩。
江浔夹起那一筷子菠菜往嘴里塞,味如嚼蜡。那个喜欢火影忍者的学霸坐到了夏清泽的位置上,想跟江浔好好聊聊日本动漫,江浔不在状态,很抱歉地出了包厢逃离这场交谈。
他漫无目的地走,也不知道停在了哪儿。他靠着冰凉的墙壁,沮丧地蹲**来,他听到一个声音问:“你居然还跟他住一块儿?”
江浔原本没心思偷听,直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答:“也不算,他住在我名下的一个民宿。”
江浔僵僵地直起身,呆滞了两三秒后抬头,那扇打开的门上写着“抽烟室”三个字。
他整个后背都贴着墙,一动不动,他听到杨骋又问:“你就不膈应?”
“有什么好膈应的。”夏清泽答。
“他是同性恋啊,”杨骋的声音拔高,“你不觉恶心?”
夏清泽没有说话,但应该是摇头了,所以杨骋讪讪道:“行吧,我的观念可没你这种在国外念过书的开放。可是——”
杨骋“啧”了一声,说:“可是他喜欢你啊。”
“我知道。”
江浔在门外瞪大着眼,心脏剧烈跳动,大脑混乱到无法控制肢体。
他迅速地回忆这一两个月里关于夏清泽的一切,他在找自己露馅的蛛丝马迹,他到底是哪个眼神露骨了,哪个动作出格了,哪句话过线了,他被夏清泽发现自己对他的情感是超乎友情的。
“我上次来找你问江浔家地址和联系方式的时候,你不就告诉我了吗。”夏清泽道,“我当然记得。”
江浔心口一空。
“那你还这么淡定?我上次可都告诉你了,他高中的时候就对你图谋不轨,偷拿你水杯这种事都干得出。有一次赵阳收物理试卷他不在,着急了就翻他课桌,看到一本子里夹着物理卷子,以为是他的就拿出来了,结果一看,是你最后一次联考的满分卷。”杨骋骂了句脏活,不屑地笑,“他那本子里画的可全是你,我要是知道有个男的这么偷窥观察我,我得——”
“够了,”夏清泽冷冷地打断,“以后别跟任何人提这事。”
“……也对,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意思,你反正也看不上他的。”
“恐同能治,我帮你联系精神科电疗?”这可能是夏清泽能说出的最大限度的刻薄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杨骋别扭道,“他们那种人肯定不检点,脏的很,你小心——”
“谢谢关心。”夏清泽打断,“我当他是朋友。”
他说完,掐了还剩一小半没抽完的那根烟,从抽烟室回到包厢。江浔还保持着他离开时那个姿势,握着筷子,却什么菜都没夹。他从水果盘里摸了五六颗蓝莓放到江浔的餐碟上,江浔抬头看他,一张脸不知为何煞白到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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