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扭头一看, 拙守真人正提着个小小的浅紫色储物袋, 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沈玉臣跟在他师尊背后, 眼神也颇为怪异。
辜雪存城墙厚的脸皮在这种无比尴尬的情形下,也终于坍塌了。
他有心解释, 脑海却一片空白,张口结舌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
……只能寄希望于路决凌可以编个能让他师兄信服的借口了。
谁知那边路决凌,完全没有一点被撞破羞耻之事的尴尬, 更没有一点要掩饰的打算,他从容的穿上衣服,系好衣带,答道:“有求必应罢了。”
拙守真人:“……”
辜雪存终于绝望了, 他冲着拙守真人干笑一声,亡羊补牢道:“……师伯,其实是我最近看师尊总穿一身黑,太过沉闷,所以想替他做一身新衣服,先量量尺寸罢了!”
拙守真人面色一缓,道:“原来如此。”他捋捋胡须又疑惑道,“……不过, 若只是量个尺寸, 倒也不必脱的这样干净。”
辜雪存赶忙道:“这样不容易出错!做出来的衣裳才会合身又舒服!”
见路决凌低头神色淡淡的瞅他, 辜雪存心里一阵不妙的预感浮起, 暗道这人不会不帮忙、还要拆他的台吧?
拙守真人也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 竟然没有继续追问,还一脸欣慰道:“原来如此,难为你这样有心。”
辜雪存见糊弄过去,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路决凌道:“师兄,贺礼取来了?”
拙守真人点头道:“不错,我们这便启程吧。”
他从怀里摸出了个拇指大小的骨笛,轻吹一声,半刻工夫,远处天空便飞来了两只通体雪白的巨大仙鹤。
路决凌道:“师兄,石月已能御剑,不必如此。”
拙守真人摆手:“御剑不累?能偷懒干什么非得花力气?师弟你自己不乐意坐也就算了,可别拦着小师侄啊。”
路决凌:“……”
等两只仙鹤在千层云阶前落下,温顺的低下头,拙守真人才道:“原本我那里养了四只,正好够咱们一人乘一只,不巧前两日孤石和乘玉师妹说要去东海找些炼器的材料,借走了两只,咱们就凑活凑活,两人一乘吧。”
辜雪存心里暗道不妙,正想拒绝,谁知刚才还说不必乘鹤的的路决凌此刻却答应的飞快,颔首道:“也好。”
辜雪存:“……”
想再拒绝已经来不及,只好老实就范,等那只白鹤振翅飞上云穹,辜雪存才发现这白鹤看起来体型虽大,其实背上适合乘坐的,不过也就那么一片地方。
他和路决凌只能对坐着,大眼瞪小眼,十分尴尬。
不去看他,就只能看别的地方,白鹤雪白的翅膀下,苍翠山脉一一掠过,万丈雾海白云浮动,辜雪存不过往下瞥了一眼,脸就忍不住白了一半。
他其实是真的有些恐高的。
正觉得脑袋有点发懵,那边路决凌抬手一挥,两人身周景致骤然一变——
万丈高空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棋室,他和路决凌正好对坐在棋盘两侧。
辜雪存一愣,抬头去看路决凌,却见玄衣男人正静静看着他:“夜山离南疆不远,对弈两局,应当很快就能赶到。”
辜雪存心知这是路决凌变幻出的假境,以他如今出窍巅峰的修为,的确不难。
他迟疑了半晌,还是干巴巴道谢:“……多谢你了。”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辜雪存一愣。
路决凌却并不看他,他伸手揭开枣木棋盒的盖子,轻声道:“你执黑。”
辜雪存迟疑了一下,捻起一颗乌黑的棋子,轻轻叩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你身上有黑龙纹,我看的清清楚楚。”辜雪存咬了咬牙,“你为何不愿据实相告,你究竟……”
路决凌淡淡道:“你亦不曾告知我,为何你容貌大变、修为尽散。”
男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从棋盒中捻起一粒莹白剔透的棋子,在指尖打了个转。
“你对别人,从来不曾讲过真话。”路决凌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总要别人对你据实相告。”
辜雪存沉默了一会,道:“我有难言之隐。”
路决凌将棋子落下,淡淡答道:“我亦有难言之隐。”
辜雪存无言以对,他发现自己压根拿此刻这个针扎不透、水泼不进的路决凌没有任何办法,心头烦乱,干脆将手里的棋子往棋盒中一掷,赌着气闷声道:“不下了!”
路决凌淡淡道:“当日是辜少宫主自己说,要尽早结束,少生烦恨,日后各行其道,此生不再相见。既然如此,我是生是死,你又何必挂念。”
辜雪存本来还能压抑怒气,此刻听他这样讲,终于忍不住怒火上蹿。
“你……你说的是人话吗?倘若我不在意你的生死,又何必自讨没趣的留在你师门里?你当我很喜欢这鬼地方吗,整日要早起、没完没了的规矩、这不许那不许,我烦得很!”
路决凌眸光一动,直勾勾的盯着辜雪存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一定要在意我的生死?”
辜雪存心乱如麻:“我只是……我只是……”
是啊,他为什么就是放不下路决凌呢……他为什么就是不能不去想他,为什么就是不能坐视不理、冷眼旁观他生死由天命、自己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呢?
“我从前只当你撒谎成性。”路决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今日却发现,原来你不仅骗别人,还骗自己。”
辜雪存感觉自己脑海里原本逻辑紧密的那一套说辞,此刻在路决凌的逼问下,已经寸寸崩裂,但他压根儿不敢去细想,仍然嘴硬道:“我……我没有!”
路决凌倒也并不穷追猛打,他手指一拂、刚才被辜雪存弄乱的棋局便恢复了原状。
路决凌重新捻起被辜雪存扔进棋盒的黑子,递了过来,淡淡道:“多大年岁了?不许耍赖,好好下完。”
辜雪存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年纪原本是比他要大的,回忆一下今日他的各种行径,却像个一味耍赖的毛头小子,他终于有点不大好意思,老脸一红,慢吞吞的接过了那枚黑子。
接过棋子的瞬间,路决凌微凉的指腹在他指尖轻轻擦过,辜雪存受惊一样捏着棋子赶忙缩回了手。
路决凌淡淡道:“的确不曾想到,百年不见、辜少宫主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辜雪存一愣:“什么?”
路决凌从棋盒中取出一粒白子,似笑非笑道:“百年前、你可不是如今这幅模样,什么都敢说,胆子也大的很。”
辜雪存心道、关键百年前对上的也不是你……是阿决啊。
“你可还记当初得赠我洞知时,你说过什么?”
辜雪存茫然道:“我说什么了?”他见路决凌神色似乎又有多云转阴的迹象,连忙又道,“毕竟一百多年过去了,我哪能什么事都记得?”
路决凌的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你说——阿决,这柄箫赠你,你以后看着它,就要时时念着我。”
“你还说——望君洞明,知我心意,故而此箫名为洞知。”
辜雪存:“……”
辜雪存:“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干嘛非得再提……”
路决凌落下棋子,淡淡道:“既然你贵人多忘事,我就帮你重新想起来。”
辜雪存沉默了片刻,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路决凌摇头道:“不曾。”
辜雪存终于忍不住发问:“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压抑了整整一百年,此刻终于被辜雪存状似无意的抛了出来,他虽然脸上看上去镇静自若,心跳却快的有如擂鼓。
路决凌抬眸看他一眼,轻声道:“你是问,当年我听到你说,和我不过是逢场作戏——我是怎么想的?还是问,你明明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不愿合籍举行大典,是因为你觉得有情人不需这些仪式也能天长地久,结果却告诉别人,你其实从来没想过,要将你我的关系公之天下——我是怎么想的?”
辜雪存沉默。
路决凌低声道:“我很伤心。”
辜雪存心中一抽……他当然知道,路决凌何止是伤心,虽然当初是焚烛设计,但路决凌的确也是在结丹之际,听到了他的这些混账话,才会弄的真元逆乱、走火入魔。
这都是事实。
辜雪存艰难的逼自己开口:“……对不起。”他顿了顿,“我那时……的确是个混蛋。”
路决凌勾唇一笑:“你如今仍是个混蛋。”
辜雪存:“……”
“但我不在乎。”
辜雪存一愣,抬头看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路决凌落下一粒白子,脸上一派平静:“我只是后悔,一百年过去,我才想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
“恶人只有恶人磨。”
辜雪存愣在原地:“你……”
路决凌看着棋局,淡淡道:“你要输了。”
辜雪存瞅了一眼,这才发现,他一直心不在焉,棋面上路决凌的白子已然一片山河大好,将他的黑子围追堵截的几乎再无生路。
他撇撇嘴,把手里的棋子一扔,哼道:“本来我下棋也从没赢过你。”
路决凌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刚才在拙守师兄面前,你自己说要亲手做身新衣给我,可不要忘了。”
辜雪存:“……”
一声鹤唳传来,两人身一下一震,幻境溃散——
白鹤落在一片汉白玉铺就的广场上,此时广场上人流涌动,各个门派的修士穿梭其间,抬眼去看天空中,不时还有御剑、御风、乘坐灵兽的修士往来其间。
广场两侧张灯结彩,写着“玉”字的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看着便十分喜庆。
夜山到了。
不知道究竟是不巧,还是太巧,他们落地之处旁边,赫然是几个春华宫的女修。
一众绯衣女修中,领头的是个面容娇俏艳丽、约莫二十来岁的美貌女子,她身边还跟着个十七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神色恬淡的少女。
正是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的十七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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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坐着都能感觉到jio底一片冰凉……
大家也注意保暖喔~
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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