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茗连声道谢,刚要出门领着等在外头的人离开,教导主任指着窗外露出上半身的江蝉的一头黄发,说头发必须得染成黑色。
从进门开始就很是温顺的柳茗,一改刚才低微的态度,看着男人温和却不愿妥协地说:“这是小蝉的妈妈离开之前给她染的,现在我姐姐不在了,但这对她来说意义不太一样,所以很抱歉,老师,这一点我们可能没法办到。”
教导主任自然不肯,校园里都是黑头,出了个异类,怎么服众。
“如果有人问的话,您可以说她是天生的,我相信,老师您会有办法的。如果您没法答应的话,我会带小蝉转学的,老师,我很理解您,也知道形象对一个学生来说有多重要,但是相比于这些,我想对我们家小蝉来说,母亲亲手留下的东西,应该会更需要她去坚守。我可以跟您保证,除了这一点,其他的,我们小蝉都愿意听老师您的。”
男人纠结片刻,最后还是同意了。
不单是因为柳茗的一席话,还因为江蝉的成绩很好,足以成为拉高学校重点率中的一员。
江蝉不知道柳茗和教导主任说了什么,但是她知道的是,自己的头发不用染回去了,学也还能继续上,最让她挫败的,是柳茗并未因此而如她所想的放弃她。
后来江蝉再没见到那个男人,她终于忍不住问起,柳茗笑着说:“我们不合适,所以没有在一起。”
江蝉心说你骗人,你明明很喜欢。
她温柔看着她,声音如春风拂柳:“对我来说,小蝉是最重要的。而且,如果一个人没有办法接受我在意的人,那其实这个人并没有太喜欢我,我不需要这样的人。”
江蝉没有被感动到,名为愧疚的那座山,反倒压得她越发喘不过气来。
她还是想用最糟糕的态度,逼走本可以过更好生活的人,尽管那个人,依旧是以最温柔的模样来包容最差劲的她。
直到前不久柳茗单位例行体检,被查出来胸部有些异样,疑似乳腺癌。
人总会心存侥幸心理,认为只要不看到结果,一切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江蝉还在学校上学,所以一回家,柳茗直接把体检报告单放在了客厅桌上,想着晚点再处理掉。
结果江蝉那个星期正好要回去拿东西,一进屋,就看见了。
争吵是不可避免的。
只不过这一次争吵的性质和往常的都不一样,江蝉向来没在她面前低过头,这一次,却硬生生地红着眼哭出了声。
柳茗何尝不难过,但她更清楚,如果真的确诊,自己辛苦这么久才攒下的一些钱,就算拿来给她治病了,也一定不够。
去借吗?那么一大笔钱,谁会愿意借?
既然如此,还不如都不要动,这样若是真有万一,也还能给她的小蝉留下些什么。
小蝉也已经上大学了,她这些年攒的这些钱,可以支撑她完成接下来几年的学业。
所以她安慰她,不一定是癌,可能是检查错了,下个月公司还会体检,等到时候发现真的是有硬块,再去医院。
癌细胞的扩散速度有多快,两人都清楚。
江蝉更清楚,柳茗这么做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
她不再跟她争吵,摔门而出的时候,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柳茗松了口气,她如果真走了,小蝉应该不会难过的吧?
毕竟,她这么不喜欢她。
等江蝉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拿到了白双双借的钱。
她不知道看病具体要多少钱,但柳茗自己有攒下一些,加上自己暗自攒起来的,应该足够了。
柳茗生平第一次对她冷下脸,问她这笔钱是哪里来的。
一想到江蝉是去做了什么傻事,整个人几乎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江蝉表现出了该有的镇定,她冷静地告诉她:“借的。”
柳茗自然不可能会相信,一个大学生,从谁那可以借到这么多钱?
一个念头闪过,她心脏疼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你是不是去裸/贷了!”
江蝉觉得这些女人的脑回路是真的有毛病,先是白双双,现在是柳茗。
但是还好,柳茗至少没有扇她巴掌。
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她,最后,她认真地说:“我遇见了一个这辈子最珍贵的朋友。”
柳茗知道她没做傻事,心里松了口气,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另一方面:“这钱她是哪来的,她借你这么多,家里人知道吗……”
啰里八嗦一大堆,江蝉实在觉得聒噪,趁人不备,直接在她后颈处一敲,柳茗很瘦小,江蝉便直接把人搬去了医院。
——她有一种莫名的自信,白双双借的这笔钱,她可以心安地暂时收下。
检查的结果比想象中的好,柳茗做了手术,钱并没有全部花掉,加上攒的一点积蓄,现在暂时离职的话,也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江蝉向学校请了假,贴身照顾了她一段时间,最后终于被柳茗赶了回去。
离开之前,她很认真地朝她鞠了一躬。
“小阿姨,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很谢谢你的不放弃。请你相信我,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照顾你。如果这辈子你都没有碰上合适的人,以后老了,我也还会照顾你的。”
等她一走,柳茗才终于掩面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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