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婵娟微微一笑,赞道:“你竟然看了这么多书,真厉害啊,阿春。”
她伸出手来,拉住了凤城春的手袖。
将死之人的力度很小,凤城春只要轻轻一个动作,就能挣开杜婵娟的手,可是她就像是被人点了大穴一样,僵在了原地,半分也不敢动,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附身下来,半跪在杜婵娟的床前。
杜婵娟又歇了一会儿,才能把剩下的话说完:
“可那样活着的,就不是我了,阿春。”
“那样活着的,只不过是一具会喘气会睁眼、会点头摇头的皮囊。那不是我,我不要那样。”
她的眼神已经开始逐渐涣散了,那双曾经仿佛含有天上明月光辉般的眼睛,正在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可是她说话的劲头却越来越足,明显就是一副回光返照的模样:
“……我这一辈子,过得好苦啊,阿春。”
“当年老门主可没留下任何血脉,我是从最底层的小弟子一路做起,最后硬生生拼到这个位置上的。”
“那年比试的时候,最后台上一共剩了二十个人。除去我之外,个个都是四位护法门下的得意弟子,任谁都没想到我能走到最后。”
“那哨声一响,足足十九把泛着寒光的刀剑,就向我直直攻了过来!人人都觉得我是最弱的那个,便不约而同地心想,先把这个最弱的家伙打下去,接下来的对手便能少一个是一个。”
“就算人人都念着手下留情、点到为止的教导,可是十九次点到为止,按理来说,我根本就不可能赢。”
“要不是我练了这个内功,我早就死了。”
杜婵娟指了指自己的枕头下面,凤城春伸手一捞,果然摸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上用簪花小楷写了三个字:
《断情诀》。
“据说这是当年的杜抱琴门主从皇宫里誊抄出来的好东西。我练了练试试,还真的有用,只要不动情动念,永远游戏人间,一切都好。”
杜婵娟躺在床上,半阖着眼,说句话都十分吃力:
“你把这个拿去烧了,绝不能再让它传下去,除你我之外,再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伤人又伤己,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城春蓦然心头大恸。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说杜婵娟哪怕再怎么好看,再怎么温柔可亲,也永远都带着点宛如高高在上的天边明月也似的感觉了;也终于明白杜婵娟为什么明明不喜欢何墨,却还是愿意跟他凑活在一块儿了:
正是因为她不喜欢何墨,所以才能保有一线生机。
凤城春只觉喉咙里似乎梗着块什么东西似的,让她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唇边,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最后只能收拾心神,勉强问道:
“要是以后小门主问起……?”
“阿春真傻。”杜婵娟笑了起来,往凤城春的头上戳了戳。那力道轻得很,却硬是让凤城春感觉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刹那间滚烫得仿佛有火在灼烧,又好像有一块再过千万年也化不开的寒冰,从这里直直一路落到了她的心口上:
“你就说你不知道嘛。”
凤城春还能怎么说呢?
她当场就把这本小册子拿去床边,从熬药的小火炉里取了炭,当着杜婵娟的面儿把《断情诀》给烧了个一干二净。寒风掠过窗边,纸灰纷飞,竟像是提前为命不久矣的杜婵娟烧的上路钱也似的。
凤城春回来之后,坐在形销骨立、瘦的腕子只剩了一把骨头的杜婵娟的病床前,默默地拉起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就好像这样就能把她这么鲜活的一个大活人的温度尽数传到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一样。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可是既然都没有能够长长久久的人了——她连说都没有说出口,又谈何而来千里共婵娟呢?
“你这孩子,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杜婵娟自打把凤城春捡回来那天起,就觉得这姑娘可真好懂,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甚至可以说凤城春眉头一皱,她就知道自家的这位最靠谱的护法在想什么,便打起精神来警告她凤城春:
“可不准打什么随着我去的主意。”
“来啊,着我妙音门四大护法之首,春护法凤城春听命。”
“在。”凤城春单膝跪地,泣不成声:“请门主……吩咐。
杜婵娟闭上了眼睛,轻声道:“给我活到九十岁再下来见我,上不封顶。”
“门里还有不少别的门派安插进来的探子,以及偷偷和山下依旧有来往的人,我都记载在手札里了,你开了我的床头柜子,便什么都能看到。”
“这些人里有的是我故意放进来,准备日后杀鸡儆猴的,有的是从老门主那时起便混进来的人,她们盘根错节,我要是不想凉了所有人的心,还一时间真不好处理。”
“但是我现在马上就要死了,你懂了吧,阿春?”
凤城春闭上眼睛,俯身下去,深深一拜,哪怕再怎么隐忍,语气里的哽咽的意味,终究还是隐藏不住:
“我定……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让云歌能够安享一辈子的太平。”
“这样就很好。”杜婵娟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
“好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你去把剩下的人都叫进来吧,就说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不行了,让大家来见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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