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薇安上前抱住陈秋敏, 那一段令她胆战心惊的记忆,随着这个拥抱重新涌现在了她的脑海。
——昏暗阴冷的实验室,成年女性的脸被一个黑头套紧紧束缚着, 看不到面貌。已经被麻醉的身体毫无知觉地瘫着, 只有胸口平稳地起伏。米勒上校说她是一个死刑囚犯, 给这样的人或者绝症患者注射千奇百怪的药物,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他递来一个针管,薇安摸准了女人的静脉, 毫无犹豫地,将x病毒注射进了陈秋敏的身体……
薇安在陈秋敏教授的怀里泣不成声,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舒乔无声无息地守在一旁,不由也红了眼眶。
陈秋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热情地握住薇安的手, 薇安感受到她手心粗粝的伤口。从手背到手腕延伸遍布的针孔,全都是病毒治疗留下的痕迹,双耳都还戴着一对助听器。
陈秋敏指了指身后的小厨房,只见橱柜台面摆着一个电磁炉,煮锅里的水已经刚刚烧开, 菜板上摆着一排已经包好的饺子。薇安环顾了一圈, 原来教授的病房其实是一间小的套房,入户一间小客厅,餐桌和沙发一应俱全。右侧一个开放式厨房,往里走才是病床, 电视机和一些康复器械。
“我康复以后,就亲自布置了这里。”林舒乔牵着薇安往里走, “家具都比较老式, 按照十几年前我家的风格一样样定制, 这样我妈会觉得安全一点。”
果然,餐桌上方的那一面墙上挂了三个相框,一张是陈秋敏和林见深泛黄的结婚照,一张林家的全家福,另一张是林舒乔戴着红领巾敬礼……她的笑容是那样灿烂,眼睛里澄澈清冽的光,和现在一模一样。
陈秋敏把包好的饺子下了锅,一时整个房间都热气腾腾的。
眼前的一切都明亮而温馨,还有那久违的烟火气息,竟真的有种穿梭时空的错觉。
林舒乔的身体软软地贴在薇安背后,双臂环住她的腰际,下巴抵着她的肩:“我妈想请你吃饺子,她亲手包的。”
薇安心中的愧痛感一层层涌上来,哭过后的嗓音低柔沙哑:“舒乔……”
林舒乔将她抱得更紧:“我妈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她的记忆大概……停留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吧,所以大概以为你是我的同学呢。”
“不能恢复正常了吗?”
林舒乔叹了一口气:“x病毒特效药对50岁以上感染者的治愈率只有20%,她的大脑功能严重受损,听觉和语言能力基本丧失,后半生都很难逆转。不过我妈的精神现在越来越好,除了不会说话以外,很多事情一学就会,现在已经会自己煮饭和煮饺子了。”
薇安望着她伛偻的背影:“那林教授的事?”
“她还不知道。”林舒乔悄声说道:“我跟她说,爸被派去很远的地方做研究,不能和我们在一起。”
薇安轻咬着嘴唇,眸中泪光盈动:“舒乔,对不起……”
林舒乔牵紧了她的手,凝视着失而复得的爱人,手心摩挲的温度愈见滚烫:“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在米勒身边长大,从小到大受他控制的事情太多了,更何况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米勒布下的一个局。”
“薇安,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你都不要自责,你也是受害者,和我妈一样。”
泪水潸然落下,薇安却笑了,彻底释然地笑了,林舒乔伸出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有这样一个理解并时时宽慰自己的爱人,她何其有幸。
说话间,陈秋敏已经把饺子捞起来了,林舒乔上前帮忙。两盘热腾腾的饺子上桌,三人围坐在一起,俨然是一种阖家团圆的感觉。
林舒乔立刻夹了一块放到薇安碗里,薇安咬下一口,眼神瞬间有了柔和的变化。林舒乔已经迫不及待:“怎么样,好吃吗?”
薇安缓缓咽下,很认真地看着陈秋敏:“好吃,谢谢阿姨。”简简单单的芹菜肉馅饺子,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尝到来自长辈的手艺。
陈秋敏始终都是同样的表情,笑容里藏着深深浅浅的爱意,薇安总觉得,她也许心里什么都知道。
林舒乔举起筷子,目光在自己最爱的两个人之间流转,由衷地叹道:“真好,像做梦一样。”
薇安出神地望着墙上的全家福照片,目光悠远,仿佛是穿透了所有不曾相逢的岁月,想要用余生去弥补填满……
“以后我们一起照顾阿姨,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
秦璐接到了来自医疗中心的紧急电话,不顾一切冲出了总指挥部的办公室,五分钟后她抵达环球大厦95楼,东部防御区医疗中心vip病区。
推开特护高级病房的门,她看见所有主治医生和医护人员都在那里了,他们围成一个紧密的圈,圈中央那张病床上的人已经形容枯槁,手脚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萎缩,虚弱得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去了。
她的父亲秦伟民上将,第无数次宣告病危了。
秦璐不自觉地攥紧拳头,一步步走向雪白的病床,主治医生递给她厚厚一叠需要签字的东西,她只是盯着父亲苍白毫无生机的脸,拿过笔,看也不看便划下了自己的名字……
病床边各项仪器滴滴滴的声音,竟是前所未有地刺耳。
“少校,您准备好了吗?”医生的声音沉沉的,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晰,“差不多就是今天晚上了。”
秦璐瞥了一眼仪器的显示屏,父亲所有的生命指标都在下滑,直到那些数字在她眼前成了模糊的一片。
“好,我知道了。”她简短地答了一句,就像在接受一项平平无奇的工作汇报。秦璐低下头,谁也看不清她此刻变幻的神色,气氛沉重到令人窒息。
一束人影忽然出现在病房门口,莫秋镝靠在门框上,远远看着那一道冷冽遥远、又令人心疼的背影,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少校?”
秦璐认出她的声音,猛地转过身,朝门口快速走来。莫秋镝一愣,还没想好如何开口,秦璐就从她身边狠狠擦过,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只剩军靴重重踏过地面的声音,一路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莫秋镝和病房里的医护人员面面相觑,然后她一下子醒转过来,奔着秦璐的方向追了出去。
她在卫生间外面的洗手台找到了秦璐。
水龙头哗哗地开着,而秦璐捏握着拳头,抵着台面,双肩抑制不住地颤抖。她从镜子里看见莫秋镝过来了,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俯身扑了许多水花在脸上。
“没事,我只是来洗个手。”
她看起来疲惫极了,摇摇欲坠却还硬撑。
莫秋镝一把扶住她的手臂:“还说没事,都难受成这样了,就这么怕别人看见?”
秦璐转过身,脸颊上的水珠和眼泪混在一起,衬得更加苍白,低声问道:“有烟么?”
莫秋镝兜里正好有一盒,递给她一根,秦璐颤抖着手点打火机,猛地吸了一口,忍不住剧烈呛咳:“咳咳,咳咳咳!”
莫秋镝本想就昨晚睡在秦璐床上的事情道个歉,但看现在这个情况,她显然没有心情去听那些。
“快五年了,你应该是早有心理准备……”莫秋镝笨拙地安慰道,“这对于他来说,也是种解脱。”
秦璐长吁了一口气,精致的轮廓氤氲在烟圈里,眼神迷离而又无措。这时候她应该思考的,是秦伟民去世以后东部防御区的权力交接问题,是重新成立军事委员会,重建政府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可她如今脑海里全都是十二岁那年,秦伟民冲进老宅三楼的琴房,砸烂了她心爱的钢琴……
那一幕是她内心最大的痛楚,秦伟民到了临终之际,反而更加挥之不去。
秦璐眼眶泛红,夹着烟的手依然在颤抖:“道理我当然懂,我应该对他没多少感情的,为什么这么难受?”
“血缘关系就是这样微妙,他要走了,你对他是爱也好,恨也好,都会随着他的离开一起消失。”莫秋镝深深看着她说道,“心里空了那么大的一块,怎么会不难过。”
“我以为我早就准备好了……”
莫秋镝顺势扶住她的肩:“和你爸好好道个别吧,我给薇安打了电话,她们马上就赶过来。你要相信,他作为父亲一定是很爱很爱过你的,只是也许用错了方法。”
“你就,原谅他吧!”
秦璐再也压抑不住,扑到莫秋镝怀里失声痛哭。泪水很快打湿了胸口,莫秋镝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双臂失控般收拢,想要将这个女人按在自己身体里一样,感受到了她无比真实的心跳。
莫秋镝被这种悲伤感染,流下眼泪:“哭吧,不要所有事都自己扛了,你还有我,知道吗?”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秦璐缓缓抬头看着她,鼻息相近,秦璐幽冷的红唇几乎要触及她发烫的脸,却说出一句令人坠入谷底的话:
“莫秋镝……我们也许并不合适。”
莫秋镝的心瞬间悬了起来:“为什么?”
秦璐眼睫湿润,怅然一笑:“你的前女友们,都比我温柔漂亮吧,所以为什么是我?”莫秋镝的心跳缓缓落定,她这样问,就说明对自己仍有余地。
“你忘了吗,是你把我从第九安全区救出来,只这一条就够了。我明明知道,你不是为了我而来,我始终只是一个配合你们行动的小角色。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你……”莫秋镝脸颊涨红,竟像个初次跟人表白的少女,明眸中似有灼热的火光在跳动。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愿意等你,再等好几个三年都可以。”
秦璐怔住了,她感到胸口一阵气息紊乱,一种失重般晕眩的感觉向她袭来。出神地自语了一句:“你这傻子……”
莫秋镝一把将她重新揽入怀里,生怕她再说出拒绝的话。
秦璐任由她紧紧抱着,慢慢伸出手,拍了拍莫秋镝的后背。
“其实,我也喜欢你。”秦璐在心里回应。
当天晚上八点半,在所有人的陪伴下,秦伟民上将停止了呼吸,后事由秦璐和莫秋镝一起处理。东部防御区成立军事委员会,计划两年内重建政府,十年内,重建所有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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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校啊,不要在心里回应了,说出来吧!
这一对也终于修成正果了!给大家前情回顾一下,秦伟民的病是在第30章提到,参加了一个国际的酒会被下了毒。
——“这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正是东部防御区总指挥官秦伟民上将。一年前他先是突发心脏病,抢救过来以后经历了几个月恢复期,病情再度急转直下,秦伟民陷入深度昏迷,现在几乎成了脑死亡的状态。”
他在故事开始之前就被害了,米勒先把他搞倒了,然后就对林爸和林妈下手,然后再对林舒乔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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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准备是写大结局,可能会分成结局+尾声两章吧,记得来看哦
第八十二幕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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