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窗户呛啷一声响,半扇玻璃险些被震碎。
闵成舟起身关上窗户,手撑着窗台往下看,保安小石正在清扫院子里的落叶。边缘泛黄的青叶被小石聚拢成一堆,一道风扑卷过去,飞的满院都是。保安小石放弃了用扫把拢扫,改蹲在地上直接把碎叶往袋子里装。
闵成舟看了一会儿,坐回窗台边的沙发上,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纪征。
距离纪征来找他,坐在这间办公室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几分钟。这四十几分钟里纪征只说了一句话‘帮我倒杯水’。闵成舟用一次性纸杯帮他倒了一杯过浓的绿茶,纪征喝了一口水就不再说话。闵成舟起初还催他,让他有话直说,但纪征似乎听不到也看不到他,与世隔绝般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与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闵成舟一直把纪征当做朋友,自认对他还算了解,但是大多时候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纪征。比如现在,他看着静如磐石般的纪征,从纪征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里难以窥见一二分纪征的想法。他不知道纪征在想什么,但纪征来找他总归是有话对他说。所以他等,但是他等到现在蓦然有种直觉,或许纪征来找他的本意是想和他谈话,但是纪征现在似乎已经没话对他说了。纪征待在他的办公室里,像是在寻找一种安宁,因为纪征心里太乱了。
时间又过去了十几分钟,闵成舟看了看手表,把手里的文件放下,打破了他和纪征维持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沉默:“十分钟后,我得开会。”
纪征微低着的头慢慢抬起来,用他那双经历过迷茫与思考,疯狂与平静的眼睛看着闵成舟:“什么会?”
闵成舟拧着眉看着他,觉得他现在十分怪异,但还是回答道:“在警局还能开什么会,死人会。”
“......姜依依的案子?”
“对。”
纪征继续以闵成舟难以看懂的平静且深沉的表情看着闵成舟:“有线索?”
现在的纪征不仅让闵成舟觉得怪异,更让闵成舟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和纪征谈下去,但是纪征有一些知情权,所以他如实道:“还没找到直接线索,不过我的人把街口录像排查了一遍,初步框定了嫌疑车辆。”
以闵成舟的手段,纪征相信他查到秦璟是早晚的事。
闵成舟看着他问:“你今天来找我是想和我说什么?”
纪征避开他的目光,看着窗外:“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一个结束自己的生命的人,杀死她的凶手是谁?”
这句话似乎晦涩的难以理解,但闵成舟听懂了,说:“没有凶手。”
纪征低垂着眸子,冷冷地、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凶手吗?那谁应该对她的死亡负责?”
闵成舟道:“这个人自己。”
纪征回头看他:“那我换个问题,一个人想要自杀,一旁的人给她递了一把刀。递刀的人有没有罪?”
闵成舟道:“很难定义。”
纪征:“比如说?”
闵成道:“教唆和协助他人自杀的,应当以故意杀人罪论处。但是这里面牵扯到了自杀者和协助者的主观意愿。如果自杀者求死意愿强烈,而协助者只占据了协助自杀的很小一部分比重,就不能以共犯论处。”
“......如果想自杀的人精神上有障碍,缺乏对自杀行为的正确认识和对自己行为的控制能力呢?”
“如果是这样,协助自杀的人就犯有故意杀人罪,并且不能从轻处罚。”
闵成舟说着一顿,道:“不过很难举证。”
纪征仰起头,看着窗外阴沉的天,道:“是啊,很难举证。况且人都死了,哪里还有证据。”
闵成舟忽然有所察觉:“你说的是谁?”
纪征转头看着他,闵成舟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值得他信任的朋友。尽管如此,他依然不能向闵成舟说出他藏在心里的秘密,因为闵成舟帮不到他,就算闵成舟以一个警察的身份帮助他,也帮不到他。就像闵成舟说的那样,他‘很难举证’。
纪征轻轻一笑,笑容苦涩:“我的一位病人。”
闵成舟看出来了,纪征在说谎。纪征不仅现在在对他说谎,刚才也在对他说谎。纪征到这里找他的原因根本不是为了和他谈论他所谓的‘病人’。
纪征在骗他。
闵成舟很清楚,纪征一直以来都对他有所欺瞒,但是那些欺瞒背后是纪征为了避免他们双方遇上麻烦所做的欺骗,对他有益而无害,但是现在不一样,纪征这次的欺骗背后似乎隐藏着阴谋。
闵成舟用对一个朋友的担忧,和对一个危险人物的警告的口吻说:“纪征,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但我知道你想瞒着我做一些事。”
纪征道:“不是坏事。”
“难道是好事?”
纪征微微一怔,用和方才全然不同的眼神看着闵成舟,却看到了夏冰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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