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准备材料,二位怎么说?”律师丢掉烟头,转身看向姜蒙薛眠。
“我回公司。”姜蒙道:“这件事瞒不了高管层,费总交代我回去给大家开个会,这会儿他们都在公司等着。”说着看向薛眠:“你怎么打算?”
“我……看着办吧。”薛眠走到车边打开门,把放在后座老周带来的东西拿下来:“衣服被子都在这儿了,怎么送进去?”
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这茬,姜蒙接过衣服,见里面有一大包面包牛奶和矿泉水,这不是她让老周准备的东西,姜蒙看了一眼薛眠,没作声,当下什么都明白了,回身指了一下保安室方向道:“没办法亲自送进去,我让保安帮忙转交吧。”
“那还是我拿过去吧。”薛眠不由分说,将衣服等物又接回到手里,快跑着往保安室奔去,脚步匆匆,像嫌自己太慢一样。
处理完这头三人各自道别,薛眠坐回车里,凌晨两点的街道空旷得没有一点声响。冬日夜里气温极低,他发动车子停在路边,车里打着暖气,不一会儿窗玻璃上就结了一层透白色的水雾。
几乎一天一夜没合眼,奇怪的是人也不困,没有特别想睡的欲望,只是眼睛生理性的熬得发涩,眼角位置有点微微的刺痛。
自从学会抽烟起,薛眠已经很久没这么一根接一根的抽到盒子都见底了。密闭的车厢里烟雾缭绕,又开着暖气,其实环境很闷,味道更是呛人。他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视线的终点长久定格在两扇黑漆漆的铁门上,像是要穿透它、凿透它,然后一直往里延伸,畅通无阻,直至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他不会再为后面任何事而害怕什么了。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快十个小时。
从初始的一头雾水到后来的震惊,再到全盘接受——的确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的不知所措,但也只是一小段时间。过冷的气温能让头脑和身体都冷静下来,现在他坐在车里,渐渐有了理智回归后该有的冷静状态,比如会去想想下一步的对策。
但其实薛眠连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还没厘清,那些所谓的打擦边球事件到底是什么、云汉或费南渡本人到底有没有行贿……他全没弄清,又该拿什么来想对策办法?
也有这样的几个瞬间,薛眠不住低头去看自己,一时有些恍惚茫然,茫然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昨天下午他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开车追了过来,现在却有种仿如隔世的感觉,脑子里一团粥似的迷蒙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为什么要追来?
为什么一看到费南渡被警车带走就毫不犹豫的冲了过来?
没有理由吗?难道做这一切都没有理由的吗?
其实心里明明知道理由的吧。只是没到直面内心的时候。不是不敢,仅仅只是因为没意识到,毕竟神经都麻木了,满脑子都是不远处那两扇黑黢黢的铁门,以及里面关着的他想见的人。
薛眠枯坐一夜到天明,嗓子被烟熏哑,喉部一直被一种颗粒状的异物感阻塞着,连给崔绍群打电话对面都以为他是不是跟人打架被划开食道灌哑药了,怎么这么一副鬼声音。
“你看着安排个人吧。今天最后一天,只有一场下午的翻译,资料我准备过了,刚才已经发到你邮箱,你转交一下。”薛眠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垂着脑袋没什么力气。
“我安排人替你去云汉没问题,可你这么一大清早的刚开口就是要请假,又顶着这副破罗锅嗓子……喂,别乱来啊,到底有没有事啊?”崔绍群不禁担心问。
事情暂时不便声张,薛眠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连着几天累到了,没别的事。就这样吧,你看着安排,有事就打电话。”
清晨的街道逐渐苏醒过来,耳边不时能听到树丛里鸟儿清脆的鸣叫,还有清洁工人手上扫帚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唰唰”声。远处的早饭铺正冒着热腾腾的烟火气,初升的旭日红中透着一层金色的暖光,在驾驶室前的玻璃上撒下了一片金芒。
又是崭新的一天。
姜蒙是一大早就和律师过来的,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四人正准备进公安局,姜蒙无意中扫了一眼,见到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停在路边,刚好是昨天薛眠停的那个位置。
不禁讶然,请其他人稍等,快步走向那辆车。
果然薛眠在车里。
“你一夜都在这儿?”姜蒙敲了敲车窗,轻声叫醒了正趴在方向盘上闭目打盹的人。
薛眠动了动眼睛,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刺眼的阳光令他感觉有些失真,缓了一会儿,待看清车外站的人是谁,赶紧放下车窗,张口第一句就是:“有新进展了?”
“没有,我和律师才刚来,正准备进去。”姜蒙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他,说不上来是着急心疼还是其它,放轻了声音道:“你不用一直等在这儿的,天气这么冷,车里过夜很容易感冒。放心吧,不管后面有什么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反正也没别的事。”薛眠揉了揉刺痛的眼眶,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这双眼睛这会儿一定是血丝遍布了。
“我今天多带了两位律师过来,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姜蒙找不到别的话再劝,只好半开玩笑的道:“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该强撑的,否则你要是病了,回头费总还不知道要怎么骂我呢,是不是?”
明白她是好意宽慰,薛眠淡淡笑了一下,视线顺着姜蒙的话看向大门外站着的三名律师,不禁疑道:“为什么今天的律师多了两位?”
“他们主攻方向不一样,”姜蒙道:“刑辩的、民辩的、金融纠纷的,费董担心只一位律师会处理不下来,所以多派了两位。”
“需要这么多人……是不是表示问题很严重?”薛眠又犯急了。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想做好最万全的准备,只要最终结果不比预料的差,那就算是达到目的了。”姜蒙抬表看了眼时间:“先不说了薛眠,我们得进去了。你听我的,先回家休息一下,补个觉,手机保持开机,等我电话。”
姜蒙带人进了警局大门,薛眠靠在座椅上,视线一刻不离的一直追随着,直到那四道人影匿进大门消失不见。
其实也有想过要不要跟姜蒙提一句,把自己也带进去——但这念头只在脑海里行色匆匆的转了两圈后就被薛眠给自我否定了。
先不说公安局不比其它地方,出入的人都得严格按照规定核查身份,无论姜蒙还是律师,于情于理他们都有再合适不过的理由进到那扇门里,但他薛眠却没有。
再者,即便自己顺利进去了,甚至还能跟着一起见到费南渡,但费南渡……他会愿意见到自己吗?会愿意以那样一种身份立场,在那样一种情境和场合下……见我吗?
薛眠不确定。
因为不确定,所以他冒不起这个险,哪怕心里十分、非常、特别想立马就看到他,也只能默默忍了。
时间滴答滴答,从深冬的清晨走向正午,又从暖日高悬的正午走到黄昏,直到六点不到天就黑了,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全黑了下来。四周从亮亮堂堂变成黑黢黢的,昏黄的路灯准时点亮,临街商铺的彩色招牌开始闪动起五颜六色的字幕,一天又这么沉默的、安静的、自己陪自己的过去了。
姜蒙根本没想到她再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到那辆白色奥迪原封不动的停在路边,就像一帧被定格的图画,任凭周遭物换星移车水马龙,唯独那辆车是异时空而来,不动如松。
明白再怎么劝也没用了,姜蒙看了片刻,确定薛眠就坐在车里,但好像睡着了。
“走吧,还有一天仗要打呢。”一名律师道。
姜蒙回神,点了下头,拿出手机给车里的人发了条信息过去——费总明晚出来。
三天的行政拘留不算严惩,套个不合适的比方,这就是个“起步价”。然而这起步价对小偷小摸的惯犯而言算是稀松平常的“常回家看看”,可对旁人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尤其是对局外苦苦守候的人,简直度日如年。
三天里薛眠几乎以车为家,只在需要洗漱洗澡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车里,不是家里。但他不打算回家,怕错过什么,所以就近开了个宾馆房间,用来洗澡和上厕所,房间里的床根本连边都没沾。
按理已经收到姜蒙那条让他心中大石落地的告知短信,可以休息一会儿了,但他就是不放心,他要留在车里,留在离那两扇冷冰冰的铁门最近的地方——万一费南渡提前出来了呢?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脑子里走马观花的一程又一程,“时间”在这三天里仿佛没有了具象的含义,只是身边不断重复的物换星移,从白天到黑夜,从人声鼎沸到万籁俱寂,全与他无关。
夜幕再一次降临,大地重新回归斑斓的夜景与徐徐冷风。
薛眠站在车外,他裹紧了身上已经几天没换的外套,嘴里叼着一根提神的烟,一眨不眨的盯着警局方向,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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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吧大半夜更新,哈哈哈哈哈哈!
下周不知道哪天见,就看档期吧,不出差就更~~
——爱你们~
暗流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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