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你又悔棋。”眼角余光瞥见祁大夫手在棋盘上抹了一下,一颗白子瞬间移了位,林老爷子立马叫了出来,“别以为我没瞧见。”
“谁说我动棋子了?谁能作证?”祁大夫死不认账,“别是你老眼昏花吧。”
“呸,”林老爷子斜了他一眼,“你这小子棋品太差,忒没意思。”
祁大夫哼了一声,“要不是实在无聊谁跟你这儿下五子棋。”五子棋还是容丫头教的呢。
“这么简单的玩法都玩不过,啧,丢人。”林老爷子毫不客气的开嘲。
祁大夫才不理他,抽了下鼻子,转眼又是一脸笑容,“咱们今儿晚上继续打马吊啊!”容妤上回找了木匠刻了一整副麻将子,眼下正好四人凑一桌。
“不打!”林老爷子摆手,理直气壮,“没钱!”打了三天就输了三天,攒下的那点子私房全进这老小子的腰包了,他才不敢这种利人损己的事呢。
“忒小气。”祁大夫撇嘴。
林老爷子轻啜了一口茶,“今儿这茶不错。”
“好像是叫什么‘湘波绿’名字倒怪好听的,”祁大夫也喝了一口,砸吧了两下嘴,“不愧是御贡的,滋味就是和寻常街上十文钱一壶喝得管够的粗茶不同。”
林老爷子被呛了一下,搁下茶盏,“寡淡无味,难喝!”
祁大夫瞅了他两眼,有些无语,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殷小子那儿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真就一点机会都不给?”
“殷小子?”林老爷子撇撇嘴,“你叫得倒是亲热,不是说不给皇室公卿治病的么?你这腰杆子弯的倒快。”
被林老爷子话中的讥讽刺地一噎,祁大夫恼怒,“你还有完没完,我乐意。”
“你乐意我不乐意。”林老爷子淡淡道,“看见那小子,我心里堵得慌。”
祁大夫还准备说话,被林老爷子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幼幼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心疼。”他平生就一个独女,后来嫁入国公府得了三个外孙,南城离盛京千里之遥,相见一面不容易,唯有幼幼是养在他膝下从小儿看着长大的。
“那如果容丫头自己愿意呢?”祁大夫抿唇,“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容丫头这几天装的跟没事人一样,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丫头心里难受着呢,想到还在床上躺着的那个,祁大夫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老爷子斜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祁大夫顿时气煞。
等容妤端着吃食出来就瞧见两个老头儿又在拌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瞧这样子,只怕又是祁大夫败阵了。
容妤对这场面都已经习惯了,吃饭要吵,下棋要吵,就连好好聊着天都能吵起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爱相杀?两人一吵架就喜欢从前三十年开始数,她也是才知道,这两人居然是从小就认识,互相知道对方的糗事不少,因两人拌嘴的频率实在是高,容妤已经被迫吃了不少瓜,什么十岁尿床,掏鸟蛋被鸟妈妈追着啄,掏蜂窝不小心捅到马蜂窝,容妤只能感叹,多么丰富多彩的童年生活啊!
“阿娘。”团哥儿见到容妤,忙扑了过来。
“去洗手准备吃饭。”容妤将吃食放在桌上,拎着小家伙的衣领不让他拿筷子。
“来来来,阿祖带你去。”林老爷子乐呵呵的抱起小孩儿就走。
等洗手回来,祁大夫挑了下眉,“哟,今儿晚膳挺丰盛啊。”
“那可不,”容妤笑吟吟的,“煮饺蒸饺炸饺煎饺,样样都有,爱吃哪个吃哪个。”
祁大夫撇嘴,语气酸溜溜的,“我说容丫头啊,你也忒偏心了,不能因为林老头说一句想吃饺子你就给整个饺子宴呐,我还说我想吃皮肚面呢,面条不比饺子简单?”
那皮肚面多好吃啊,白花花的猪肉皮经过煮晒炸泡后变得澄灿灿的,皮肚吸饱了汤汁一口咬下去顿时迸溅而出,嚼起来刚中带柔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声,再往上淋一勺子辣油......祁大夫忍不住哧溜了一下口水,有些遗憾,此等美味哪里是寻常的饺子能比的,林老头忒没眼光。
林老爷子斜了他一眼,“你要吃你自个儿做去,这是我孙女儿。”
林老爷子也问过容妤打哪儿寻来这么多吃法,容妤胡乱说是路上得了机缘寻到一本菜谱又拜了师傅学了几天,不管林老爷子信不信,纵然心中有疑惑也压根就不会往是否是原装这方面想,最后干脆就一个劲的拉着她的手抹眼泪直说受委屈了,心疼都来不及,哪儿还想这么多呢。
“这还是我干孙女儿呢。”祁大夫不服气的又瞪回去,朝容妤喊,“我不管,容丫头,明儿早上就得吃面。”
“呸!”
眼看两人又开始掐架,容妤深深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娃娃的脑袋,“孩子还在呢,能不能给点好榜样?”
话落,祁大夫与林老爷子两人齐齐转头,正好对上小娃娃圆溜溜的眼睛,轻咳了一声,林老爷子招手,“来阿祖这儿,阿祖喂。”
容妤调了好几种馅,不同的馅不同的包法,有月牙弯的,有金元宝的,还有柳叶合心的,一眼就能瞧得出来哪个是哪个。
见大白已经迫不及待的叼着自己的专属餐盘来了,容妤给它拨了几个,“呐。”
大白盯着瞧了瞧,觉得有些少,十分熟练的立起身子拱爪子作揖,可怜兮兮的耷拉着耳朵眼巴巴瞅着她,容妤嘴角一抽,觉得这真是有些丢狼脸,难怪只能沦落到带娃,又给它拨了十个,“够了啊。”
林老爷子瞧得好笑,“这狗挺不错,真聪明。”
祁大夫夹了一个炸的金黄酥脆跟金元宝似的饺子往嘴里塞,闻言悠悠道,“是聪明,隔壁养的。”
林老爷子喂崽子吃饭的动作一顿,“这狗不成,太贪吃且整日游手好闲,无志气,不堪大用。”
大白,“......”大白吓得嘴边的饺子都掉了,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它一只狼要有啥志气?多嚎两声也当不上山大王啊,连媳妇儿都还没讨到呢。
容妤默默吃饺子不说话,只当没听见。
祁大夫瞅瞅她,轻咳了两声,幽幽道,“唉,这都三天了殷小子还没醒,血蛊这东西我也只偶然听过一回,据说是从域外传进来的,没想到殷小子居然中了招,那药引难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容妤垂眸,长长的睫毛轻颤。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林老爷子冷哼了一声。
祁大夫不理他,“我说我的,有本事你别听啊!”
“影响食欲。”林老爷子淡淡道。
“......”
容妤被两人吵得头疼,团哥儿瞅瞅两人,默默端着碗往容妤这边凑。
好好的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她这儿有两老都快成宝矿了,默默叹了一口气,容妤还是选择投喂小崽子,团哥儿晃悠着小腿老实张着嘴乖乖等投喂,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把推开容妤喂过来的饺子,麻利的滑下凳子撒腿就往院门口跑,“阿爹!”
团哥儿一叫,顿时吵架的也不吵了,十分有默契的齐刷刷转头,等看见空无一人的院子,顿时脸上露出一丝堪称错愕的神情,阿爹?哪儿来的阿爹?
莫不是白日见鬼吧!
容妤拧了拧眉,赶忙起身跟着团哥儿出去,林老爷子与祁大夫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容妤刚走到前院,脚步就是一顿。
门口,墨衣青年被扑过来的男童撞得身子晃了晃,随即唇角一弯,俯身就将孩子抱了起来稳稳托在臂弯。
小娃娃似乎是高兴坏了,一扫连日来的低沉,揪揪他的头发,又摸摸他的脸,最后凑上去小心翼翼的亲了亲他的脸颊,莲藕似的小胳膊缠上他的脖子,小奶音高高兴兴的,“阿爹,你醒啦,肾不虚了吧?”团哥儿很难受,他知道阿爹生病了,阿娘说不能去看,不然他也会生病,团哥儿这几日有事没事就往大门口跑,就盼着能见到人。
肾...虚?!
低眉顺眼跟在旁边的开阳差点没绷住跳起来,谁敢造谣他们王爷肾虚?
看着一派天真的儿子,殷玠身子微僵,默默咽下一口老血,面不改色,“不虚。”
摸了摸团哥儿的脸颊,殷玠目光越过大门,落在站在庭前的一身素衣的娇艳女郎身上,弯了弯唇,还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郑重之色,缓声道,“阿妤,我负荆请罪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这个月能完结......
第97章 97、解释
抱着团哥儿进到院子里的时候,脚步一顿,左右看看并没有见到容妤的人,只有林老爷子与祁大夫还围坐在石桌旁安然自得的吃饺子,殷玠一时摸不清这是什么个情况。
“来了?”林老爷子扫了他一眼,见到赖在他身上满心满眼都是喜爱的团哥儿,心中喟叹了一声,正经着脸色,淡淡问,“王爷身子可好些了?”
没想到第一关在这儿等着的会是林老爷子,殷玠心中一紧,温声答道,“多谢老大人关心,已经好多了。”他实在是不想承认自己就淋了点雨就给整床上半死不活了。
殷玠下意识的去看祁大夫,想让他给个暗示,祁大夫呵呵一笑,只当没看见他求助的眼神,几步上前就将团哥儿从他身上撕了下来,“走走走,团哥儿,跟祁阿公散步去,”说着还不忘招呼一旁候着的阿辛,“咱一块儿去啊!”
阿辛颔首,不一会儿院中就只剩了殷玠主仆三人并林老爷子。
看看悠然喝茶脸色平静的林老爷子,开阳与天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讯息——
当有名的笑面狐狸有一天突然不笑了,那是不是就代表着,要简单粗暴直接将希望扼杀在摇篮里?
林老爷子轻抿了两口茶,看了一眼天枢他们手上拎着的东西,见殷玠还呆在原地,不动声色的开口,“王爷这是要做什么?负荆请罪?”
殷玠点头,“是。”
林老爷子挑了下眉,“王爷何罪之有?”
殷玠抿唇,拱手朝他深深一揖,“一为当年冒犯,害的慕容小姐远走这些年受尽苦楚。二为,二为得知详情后刻意隐瞒惹得阿妤伤心。”后一句殷玠顿了一下,一声阿妤唤的缱绻缠绵眉间尽显柔情,林老爷子差点没绷住一个茶杯给扔过去。
林老爷子又啜了一口茶,瞥了一眼院子拐角,淡淡问,“那王爷预备如何?”
殷玠抿了抿唇,本来就苍白的唇色更加淡,在林老爷子不解的目光中一把将罩在外头的墨色袍子扯掉,露出单薄的白色里衣,原本打算将里衣也给脱了的,但想了想,觉得不大好还是就这么穿着,“开阳!”
“属下在!”开阳应的有些中气不足,跟天枢交换了一个吾命休矣的绝望眼神,才硬着头皮捧着荆条小步蹭到殷玠身后,深吸了一口气,在林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制止之前,手中荆条一抖气势若长虹随着破空声响起,“啪”地一声,带刺的荆条狠狠落在郎君背上顿时血染白衣印上一道血痕。
林老爷子手一颤,手中杯子落地发出一声脆裂的声响,立马站了起来,“王爷,这是做什么?”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既然有错自然当罚。”殷玠脸色不变仿佛并没有感觉到背上的灼痛,沉声喝道,“继续!”
开阳咬咬牙,闭上了眼,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有亲手拿荆条抽王爷的一天,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可以吹一辈子,开阳心中苦哈哈的,下手的力道却一点都不轻。
殷玠双手紧握成拳,喉间控制不住的闷哼了一声,立在原地不动寸毫,荆条毫不留情的抽在背后,很快白色的里衣上就已经出现了一道道交错的血痕。
“够了!”林老爷子从惊愕中回神,赶忙叫停,“快住手。”
殷玠紧咬着后槽牙,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他不出声,开阳压根就不敢停,荆条抽在身上发出的声音听得人牙根都在发酸。
林老爷子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急的跺了跺脚,咬咬牙正打算上去将人拉开,就听一道有些恼怒的女声传来,“大白!”
紧接着,后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扑了过来,开阳下意识将荆条转了个弯直接朝那道白影抽去。
“嗷呜!”鞭影与白毛齐飞,凄厉的狼嚎顿时响彻天际。
看着被荆条抽出老远摔在地上打滚哀嚎的大白,开阳一顿,摸了摸鼻子,“那啥,对不住啊老兄,你说你好好的偏往这凑干嘛?不是上赶着找”抽吗?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在瞧见突然出现的容妤后悻悻闭了嘴。
大白抽抽噎噎冲来人抬爪子,容妤十分上道的揉了揉它的大胖爪,又摸了摸它的毛,温声安抚,“连累你了,下回给你加餐。”
瞧某只大尾巴狼一个劲儿的往女郎怀里钻大脑袋拱啊供,殷玠突然觉得背上的伤疼得厉害。
容妤拍了拍大白的脑袋,将它从自己怀里扒拉出去,起身,缓步走了过去,“你这是打算一捆荆条挨个抽?一根抽断了就换另一根?”容妤目光扫过地上已经夭折的两根荆条,落在殷玠身上,含笑发问。
人家用来背,他用来抽,这个想法确实新鲜。
开阳被她的分外温和的笑容笑得头皮发麻,就怕她真的要将这捆荆条全给抽完,那王爷今儿就可以直接交代在这儿了,悄悄往天枢旁边挪了挪,然后极为迅速的将手中凶器扔到了一边,抬头望天,嗯,天气真好。
殷玠动了动唇,开阳是下了狠手的,虽然才不过六七下,但背后已经是皮开肉绽,稍微动一下都扯得生疼,“阿妤。”
容妤只觉得的他背后的血痕刺眼的很,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衣服披上,跟我来。”
说完这句话,容妤转身就走,殷玠先是一愣,随即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子狂喜,胡乱将开阳递过来的外袍往身上一裹就大步跟着她往院子外走。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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