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你的心不静。
肖恩偏过头去,放下手中的磨刀石,眼眶倒映出一个老人的身影。
老人嘴边叼着跟老烟杆,说话时吐出一圈又一圈的烟雾,像是氤氲的雾气,缓缓散了开来。他看起来精神极了,腰背弯曲却不佝偻,矍铄得很。他的眼圈深深地凹陷下去,最里边藏着两颗灰白的滚圆的眼珠。
他是曾经的磨刀人,磨刀对于他来说,还像是存在于昨天的事。
来到这里后,她的身份是老磨刀人的学徒,是老人的已逝世交的孙女,还没到能够操刀的地步。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手指节上覆盖了一层老茧,指头粗大而粗糙,相貌生的普通,完全没有年轻女孩的青春与活力。
但若是真叫肖恩成了那十指不沾春水,皮肤细嫩得快滴出水来的女孩,那才叫折磨,她的手上也存在着硬茧,不同于被粗糙的磨刀石摩擦出来的痕迹,而是握惯了粗细均匀趁手的刺鞭握出来的。
她所占据的这具身体面容轮廓总体偏柔和,手臂上的肌理线条还算流畅,但显然未曾收过系统锻炼,腿部和腹部的肌肉松散而不紧绷,甚至连髋骨拉伸延展至裤腰以下的线条,都只剩浅浅的一条,腹部白色肌肉散成一片平坦的土地。
师傅。肖恩浅浅地应了一句,从善如流地暂时停止了千篇一律的吆喝。
过路的人不多,大多时候是做的无用功,喊到现在已经有种喉咙干渴难耐,沙哑的感觉,这令她无比清楚地明白这具身体的身体实在太薄削,怕是连弱小的冒险者的体魄都比不上。――但左右也是比零散路过的大多数松弛得夸张的肌肉够看。
你感觉到烦躁,从你的声音中可以听得出来。李师傅一字一顿地说,咬字清楚,明明只用看见人影时才发声,你愣是昏昏噩噩的连续吆喝,眼睛也没定在磨刀石上,显然是神游在外――我不管你是受了怎样的委屈,心里头压抑着什么不平,无论干哪一行的讲究的都是一个字:定,心定不下来,我是永远不会让你出师的。
他为人处事严肃得很,搁在别人身上被好一通不客气的斥责,都估计会暗暗觉得这是个上世纪的古板老头,苛责过头。
肖恩也察觉出来这几天自己的躁动兴许和这身体主人内心的压抑有那么些关系,她本来不是会轻易被感情波动所影响,非常自持的战士,不过事出突然,被钻了空子,一时间对凯希的担忧如同沸腾的岩浆融化了铺在水面上坚固的冰层。
萧沐恩是个还在上学的大一新生,待着的学校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但她的同学大多家境都比较优良。
有了家庭条件代表着差距的诞生,当她自我介绍她的家人逝世,扶养她的是爷爷的老友,――她的师傅是个磨刀人后,就感觉同学的友好态度直转而下,变成了若有若无的刻意的疏远和从骨子里带出的冰冷。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手工艺人的地位在这个世界中普遍偏低,不像肖恩他们世界中占着举重若轻的地位――能够承受他们所释放的能力的武器尽来自于器师之手。
肖恩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点点自己的手臂,睫毛缓慢地眨动着,将透着一丝好奇的浅棕色眸子盖了去。
这里的生活方式跟他们的世界完全不同。
没有通过能力而划分的职业,甚至被限制使用武器,但是这里有着日新月异的科学技术,人们靠着自己的双手去挖掘去创造。固然更多的地方有所不同,但某些方面却又有惊人的相似。
想到在记忆中来来往往,由引擎驱动的车辆,以及多种多样支持着人们的日常生活的新奇玩意儿,肖恩抿了抿唇,就是空气的质量实在太差,高楼林立,却没给草木留下足够的生存空间,在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的灰尘,迎面而来的尾气的刺鼻气味,还有吸食香烟时扩散的圈圈烟气混杂起来的味道,间接一定导致了太多的问题。
当你获得某样东西带来的好处时,恶果往往就在这时候埋藏在深处,等待着破土的一天。
他们的世界的思考者所说的,到了另外一个制度规则都不相同的国家,依旧适用。
我知道了。她轻描淡写的说,却让这位在精神上具有睿智的特质的老人愣了愣神,感觉到一丝微妙的改变。
即使拥有记忆她也不是萧沐恩,萧沐恩和肖恩只是由两个世界不同的生活环境培养出的两个相似的人,他们拥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自然会让熟悉亲近的人察觉出端倪。
就好像你伪装成了另一个人,纵使做得再隐秘无恙,但往往暴露你的只是一些由心理直接决定的细枝末节。
也许是他们两个在某些方面惊人相似,也许是李师傅老眼昏花懒得去追究这些费心的事,他只是再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霜白的眉毛像活过来似的高高挑起,像肖恩传授他的经验:看你的动作像是生疏了不少,不要以为磨刀只是一样力气活,其实也需要驾轻就熟的掌控。我们不要认定我们手中握着的刀是单纯的没有灵魂的器物,刀是活的,是我们的老顾客――要将顾客照顾得舒舒服服,该怎么做呢。这时就得考虑他的承受范围,还得不损失他的个人利益。像照顾人一样照顾刀,这样才能做到最好。
肖恩知道他这是在说:要考虑钢口是软是硬,软的用戗刀,硬的用砂轮。以及不让刀退火损失钢性。李师傅在说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一把光洁的刀,语气温柔得很,像是早就把刀揉在了灵魂里。
所以,手艺人们才是这样的令人尊敬。
李师傅说完后,见肖恩听得很认真,眼神里没有透出烦躁,知道她这是听了进去,转而开始说别的,闲聊。
你现在也闲的很,有空去看看乔木,乔泽那两个小子怎么样了吧,他们爹妈把他们甩在网管所就不管了,我这把老骨头他们又不让进去,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是好是坏。
做爹妈的不上心,我这个当爷爷的再不上心,那就让人心寒了。
褪去了磨刀人的身份,李师傅还是个担心孙子的老人。
好。肖恩回答到,记忆里是有两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不过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码完了!
正在撸几年后要写的一篇文的大纲,真是未雨绸缪的我唉
第38章 传销卧底
网管所。
顾名思义是为了帮助那些误入网络使用歧途的孩子迷途归返的场所。
唯爱网管所就是成立于2003年的一所知名私人网管所。唯爱的环境不错,门口五个龙飞凤舞的招牌字,右侧下方打着标语:我们是孩子折断的羽翼。唯爱所处的地方比较偏僻,手机甚至搜不到两格的信号,但有排排青柳,假石嶙峋,清爽的白墙建筑立在假石后,青柳前。
纵使这里的价格非常昂贵,一个月六千,足够一个普通职员两个月的工资,但依旧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父母心,叛逆的孩子是不懂的。相对的,父母也不见得多懂孩子,更不会知道这座网管所是个盖上了合法红戳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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