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来到客户的公司,在路边刚停好车听到一声引擎轰鸣声,一辆跑车呼啸而过。我刚要抬头去看,收停车费的师傅跑过来,催促我付钱。我翻了半天没有零钱,张闷儿无奈的替我交上。
我跟张闷儿说我转账给他,他摆摆手说:“算了高兴姐。你不用给我,你好好休息吧。你最近怎么回事,每天都特别暴躁,精神不集中,我都害怕你。一会儿你别吓着客户。”
我懒得辩解,我深知自己现在的状态特别糟糕。我看着客户的写字楼,一阵心悸,我总感觉这里跟我八字不合,或者今年就是我的灾年,过完年开始就不顺。
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张闷儿走进去,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好礼貌地笑脸。我们在客户公司的前台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原本答应见我们的品牌总监却说有事不能出席,派了一个很年轻的小秘书跟我们谈。我和小秘书套近乎,对方涉世未深,很快被我套出一些情报,原来上次比稿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就是这位品牌总监。
据说这位品牌总监是空降的,对品牌的传播要求特别高。因为他家里关系跟老总特别铁,所以老总给他批预算很痛快,才会有预算增长的潜在可能。也同样是这个人,叫停了中标流程,说要在考虑一下,没有给任何一家公司答复。
如今我们的处境,就是要让这位品牌总监一个人买账,只要他喜欢我们的提案,我们就能拿下这一单。我现在越来越好奇这位神秘人是谁,我准备三顾茅庐也一定要见到这个人,摸清楚他的喜好才能有的放矢的优化我们的方案。
得到了想要的情报,我也没在这里耽误工夫。我跟小秘书打听了品牌总监的空档,不停地陪着笑脸说务必帮我约总监吃一顿饭。张闷儿跟我打配合,我们俩一个捧一个夸,把她聊得心花怒放,一口答应了我的请求,还跟我留了联系方式。
大功告成之后,我直接放张闷儿回家,如今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我们也没必要回公司耽误工夫。我在客户公司附近的咖啡厅办公,有一天能够远离小葵,我觉得天气都好了。
我专注的处理工作,收到张经理助理的微信,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公司,想跟我聊聊。我莫名其妙的看着这条信息,她跟我不是一组,有什么可聊?
此处离我们公司并不远,我便直接叫她过来。她叮嘱我说是她私人约我,请我一定替她保密。我从小但凡听到要求保密的事情,就觉得隐藏着阴谋。我立刻警惕起来,合上电脑等着她过来。
我喝着咖啡望着落地窗外来往的人,忽然发现一个红色身影很熟悉。我目光追着她看,很快她进了写字楼,消失在我视野。
“高总监。”助理穿了一身黑,把自己裹在过膝的黑羽绒服中,让人有种穿“冬装”夜行衣的感觉,散发着隐藏在夜幕中的危险气息。
“坐。”我脸上不表露任何情绪,淡淡笑着,和善的问,“着急找我,有什么事吗?”
“高总监,我想申请调到你们组。”助理也不拐弯抹角,“你看可以吗?”
我一直不待见这个喜欢跟张经理凑在一起八卦全公司的女孩,但是今天她很严肃的进来跟我谈话,单刀直入的说出她的目的,倒是意外的爽快。她平时不是这么痛快的人,如今这样怕是迫不及待了。我不禁有些好奇:“为什么呢?”
她抬手拒绝了要过来询问她喝什么的服务员,黑羽绒服裹着她额头渗出一层汗。她双手攥在一起,犹豫一下,又似乎下定决心一样:“高总监,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觉得张经理现在二胎了,老板也不给她新的工作。前两天有一个业务来了,我看你这边忙着比稿的事情,所以一定是我们的生意。老板给了张经理,可是过了两天了,张经理也不说开会,就石沉大海了似的。我去问她有没有我能做的,她也很敷衍的说没事。”
“你没跟她谈过吗?”我问。
她自嘲的笑了下:“问了,她却说不忙还不好。公关一年四季加班玩命,如今能休息休息,我应该感谢她。”
张经理怀孕了,想要偷闲也可以理解。我端着咖啡点点头说:“她说的没毛病。”
助理情急之下嗓门拔高说:“高总监,如果不积极工作,那我什么时候能够轮上正式工啊。我到现在还是合同工。我都来了两年了,比张闷儿还早半年,可他早就是正式员工了,我还在原地。”她一肚子委屈一样,我稍有不理解她就一副要吃人的狰狞表情,“我在这干了2年,就升了一次职,公司一共涨了2000块钱。可是两年间,消费水平涨了多少,物价涨了多少啊。而且我又要签合同了,我担心……张经理自己没有很多工作,会拒绝续签,那我就失业了。”
“这些你都跟张经理谈过吗?我觉得她应该不是这么不近人情。”我皱起眉头,如果是生活上的压力,作为领导一定会想办法帮下属缓解。即便我不喜欢张经理,可我从不否认她的工作能力。况且她也是当了好多年领导,这种情况应该能够处理好。
助理摇摇头:“我跟着她就是没有希望。”
“你不把你的心思跟她说清楚,就跟我来指责她,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地道,不仗义啊。”我很同情她的生活艰苦,但是她的做法我却无法苟同。
助理冷笑:“我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讲什么义气。我一定会很努力的工作,我一定能帮你的。等你接了新的项目,会有很多工作量,我都能帮你。如果你实在不想要我就算了,我再去问别人。”
我顿时觉得可笑,我以为她是认可我才主动要求转来,原来是碰运气而已。我重重的放下咖啡杯说:“我不接受,今天的谈话我就当没听过。既然你来向我求助,我就劝你一句。这么大人了,也接触社会出来工作挺久了,你应该知道,会做人比会做事重要。如果张经理带了你这么久,在你这里一点好没落下,那以后谁还敢带你呢。今天你的这些话,无非是证明自己的无能,无情,无知,完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高兴,你算什么东西。你一个北京人,也没有房子车子的压力,你知道什么是生活所迫。”她被我激怒,“你过的是生活,而我求的是生存,你凭什么指责我。”
我不喜欢自卑的人,我没有继续跟她多费口舌,干脆起身离开。我叫服务员结账,她低着头坐在我对面。我不知道她在等什么,总不会让我开车送她回公司吧。我没理会她,走的时候路过她身边,我发现她在抽泣,一个人缩在那里瘦瘦小小的。
一瞬间我心软了,我开始后悔刚才说话那么重。我确实不能说什么,我从来也没为生存担忧过,如何能体会她的心情。虽然我不认同她的做法,但心里还是能够理解。我没有安慰她,坐在车里我想了很久,给老板打了电话。
晚上赵默约我吃饭,看我愁眉不展,问我怎么了。
我说了助理找我的事情,赵默一本正经的说:“从我的角度来看,你的想法没有问题。这样的员工对于公司来说,一定不会是优先选择的。无论在一家公司工作的好与不好,既然你没有离开,那就是这里还是值得奋斗的地方。一旦她开始指责公司,那么新的公司怎么也不敢收留她。”
他下班直接赶来,还穿着一身西装,如今这么说话,我有种被面试的感觉,莫名的有些拘束。
“这点我知道,可能她有苦衷吧。毕竟张经理跟她的相处怎么样,我也从没关心过。”我说。
他双肘放在餐桌上,两手交叉放在面前说:“跟你说个故事,曾经有一个小女孩,是总经理助理。有一次总经理出差,晚上下班后和客户应酬的时候,要一个资料,就给助理打电话要求她发过来。可是助理当时在外面吃饭,没有带电脑,无法找到资料,然后被老板呵斥。”我安静的等他继续说,“然后她觉得特别委屈,就在网上抛出这件事,大肆指责她的老板占用员工的私人时间,不尊重她的生活什么的。当时很多企业老总都力挺她,还有许多网友在下面给她留言,谴责老板。”
我垂下眼帘,后面的结局我似乎已经看到了。
他双眼盯着我说:“于是她被辞退了,而且那些支持她的老板们,没有一个肯录用她。她以为自己伸张正义了,以为自己占理,而实际却出卖了自己的很多弱点。说白了就是不会做人。你觉得她,可怜吗?”
他是hr,从他的角度分析的事情很现实、理智,我无法否认。虽然可能不近人情,但那是职场上的潜规则,是每个人都要遵守的“铁律”。像他的职位,其实就是为了维护这些“铁律”,这样才能营造一个稳固的工作环境和人事关系。
我点点头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意识到自己语气太严厉,笑着握住我的手说:“你就是心软,这是不怪你,你做的很对,不必愧疚。”
我勉强笑了笑说:“不说这个了,我们说点别的吧。”
他为我分好一块肉,夹到我的盘子里说:“我妈说她给你打过电话了,说了婚期的事情。”
我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嘴巴,还不如接着说刚才的话题呢。他这样当面说出来,我无法逃避:“赵默,其实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我们在一起没多久,我觉得不应该过早考虑结婚的事情。”
“结婚,不就是爱情修成正果吗?”他耐心的劝导,“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结婚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我反驳,“但是我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是为了结婚。在我心里,两个人在一起是会让彼此越来越好,而不是为了那张结婚证,结婚也就是一个形式。”
赵默深深的看着我为难的说着心里话,他如同之前在医院一样,看着我的目光有试探,有猜测,有保留。最终,他没有继续说,而是聊起无关痛痒的事情,说着今天的菜色还不错。
晚上赵默送我回到家,我下车后目送他赵默开车离开。晚上他的眼神让我很在意,仿佛我们从没有靠近过彼此,在他的眼底,在我的眼底,我们之前隔得很远很远。
我心情很糟糕,仰天长叹,看到我的房间亮着灯。杜明兖提前回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回到家,他一如既往的跟我打招呼,然后自顾自的看书。我的担心就像一场独角戏,完全是自娱自乐,他根本就和过去一样。我没有力气说话,这一条消耗了我太多能量,不想管太多,回到卧室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杜明兖接了一杯温水送过来,蹲在床边看着我问:“几天不见,怎么这么糟,看来没有我,就是不行。”
我切了一声,转头向另一个方向。
“是因为那天的事吗?”他依然蹲在那里问。
“不是。今天有个女孩跟我说她领导不好,想调到我们组。我不仅拒绝了,还训斥她说她不仗义。她其实也是想挣点钱,这没错。谁上班不是为了挣钱呢,我又为什么要斥责她呢。”我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想跟他说说。
他坐在床边说:“有时候我在片场看到那些跑龙套的群演,大热天一身汗,不怕苦不怕累的,很不容易。我在太阳下面晒一会儿就会过敏,我也无法体会他们晒一天是什么感受,总是就是特别难受。所以,既然我们比他们幸运,那就大方点呗,能帮他们就帮帮他们。”
我又转头看向他,他很真诚,在他心里看世界总是带着善意。那是在这个泥沼一般艰难的生活中,仍然拼命保护的一丝纯粹,还没有被现实抹平的豁达。
我终于舒心的笑了:“我给老板打电话,推荐她做对接人,把我的一些小项目直接给了她。虽然我心里不喜欢她,但是能帮她帮她吧,主要怕自己后悔。”
“所以要我夸你善良吗?”他好笑的问。
我笑容立刻垮掉,没好气的说:“谁稀罕你夸啊。”
“那你项目没了,自己业绩能完成吗?”他忽然问。
我夸张的摆出惊讶的表情:“你还懂这些呢?”
他笑着说:“老听胖哥和小姨夫他们说,多少知道点。”
我咧嘴傻笑,自夸:“我是谁啊,我可能挣了,不差这点。”说完我就心虚,现在把手里仅有的一点月费项目也给了别人,说是好善乐施,其实就是充大头。如果拿不下那个新客户,我们全组都要喝西北风了,有得开始到处比稿的“流浪”生活。
果不其然,接到消息的张闷儿对我大发雷霆,我安慰了好一阵他才勉强接受这个现实。小葵一直在旁边愁云惨淡的听我们吵架,好像明天就要饿肚子一般绝望。目前那个品牌总监的小秘书一直没联系我,我也焦头烂额,手里没底牌的时候心里更加慌。
好在现在的孤注一掷激起张闷儿的斗志,他又去上门撩小秘书,终于替我争取到和品牌总监共进晚餐的机会。
我打起精神,选了一个环境优雅且私密的环境,自己换了一身裙装,着实用心打扮了一番。听说对方是位先生,第一次见面出于礼貌也该让对方赏心悦目一些。杜明兖看着我在家“浓妆艳抹”,追问我要跟谁吃饭。
把我问烦了,我随口说:“在美国的事情,我们是不是该谈谈?”这句话倒是出乎意料的好使,他立刻干咳一声,假装没听到,自己去看书了。
我提前一刻钟来到餐厅,服务员说包间已经来了一位先生。我惶恐的快步赶过去,一打开门连忙道歉:“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有,是我来早了。”
我看到包厢里西装革履的苏沐言,再也笑不出来:“品牌总监?”
他张开双手,点了点头。从西服内衬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当我看到白纸黑字印着他的名字,我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难怪,一切都说得通了。
第84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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