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文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脆弱不堪的人是康汀,修长骨瘦的身躯深陷在床单里, 戴着呼吸机的脸庞被遮住了大半,剩下瘦削的眼窝和颧骨, 让画文不敢触碰,害怕一碰,眼前的人就碎了。
康斯无视了周围鬼哭狼嚎的研究员,缓缓走近玻璃罐,睡美人般的人鱼依旧无知无觉,一根细长的导管插进了他半透明的肚脐,丝丝血迹在导管中浮动,这曾经平坦的腹部现在微微凸起, 里面有他们意料之外的骨血。
“他……他怎么会这么虚弱?”画文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眼眶瞬间滚烫, 模糊了视线。
康汀抬起了满是鲜血的斧头, 死死地盯着视他如恶鬼的众人:“谁, 伤害了他?”
雷亚拍了拍画文的肩膀, 让他平静:“康斯是在半年前病发昏迷的, 我当时就怀疑是有人对他的精神力动了手脚, 那些人想在三千世界里动手, 让康汀死得无声无息, 无从查证。”
被砍伤的巴尔克捂着伤口,退到了墙角,目眦尽裂:“你疯了!康斯,这里是我的实验室!那人鱼也是我的实验体!你信不信我让那群兵把你拖出去军法处置?!”
“是巴尔克,对吧?”画文双眼通红,强忍怒意地攥紧拳头,“我在康汀的梦境里见过他,他就是一直在康汀精神世界中捣乱的家伙,每一次崩坏都是那个人引发的。”
“巴尔克,是你伤害了文,对吧?”康斯漠然地将斧头对准了巴尔克的脑袋,随时准备砸碎它,“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好玩吗?捣乱捣得够多了吧,想让我死在崩坏的噩梦里,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画文握紧了康汀垂在床下的手,将康汀冰冷的指尖捂在手心:“雷亚,我该怎么做?是要重新进入他的梦境吗?”
康斯近乎疯魔地走了来,二话不说砍断了巴尔克的双臂,忽略了耳边非人的惨叫,拿起了他的断臂走向了实验台,指纹解锁,打开了玻璃罐。
“我也不太清楚,”雷亚有些茫然,看向康汀时而紧蹙的眉头,心里也很紧张,“康汀曾经交代过,只要你到了这里,就会明白了。”
玻璃罐中的营养液倾泻而下,实验室的警报声和人们的惨叫声不断,在警报灯的红光中,康斯小心翼翼地将人鱼抱了出来,轻轻抚起他的脸庞。
不知为何,画文重新看向昏迷中的康汀,心中忽然悸动了起来,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画文知道,这是来自灵魂的感应。
康汀在梦里!他需要我!
叮——!
契合得无与伦比的精神力与灵魂在这一刻相撞,现实中的病房梦境里的实验室骤然爆发出一阵白光。
画文坐在康汀的手边闭上了眼,而那台沉寂了一个月的脑电波监测仪,终于有了波动。
另一边,康斯沉默地抱着人鱼,他不敢取下连接着人鱼腹部的导管,手里冰凉的躯体仿佛没有生机。
痛不欲生地巴尔克发出了刺耳的笑声:“哈哈——你来晚了小杂种!它死了!它早就没气了!我给它注射了百倍量的丧尸病毒,用胚胎血提取成了疫苗样本!它的死胎就是抗体疫苗的温床!”
一片混乱的实验室,有人听到了抗体疫苗,纷纷惊喜地欢呼了起来,虽然基地正在遭受丧尸的致命袭击,但实验室病态的欢笑声却一声更比一声高。
“死了?不,他是回家了而已,”康斯痴痴地看着怀里的人鱼,手里不知何时拿到了那管用人鱼性命研究出来的疫苗,“既然他都走了,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毁掉吧……”
“不……不!!”人们目眦尽裂,那管珍贵的疫苗样本,就这样被康斯徒手捏碎,散落了一地,蒸发消失了。
所有人的怒火被点燃了,他们虽然是手无寸铁的研究员,但是想要杀死一个人却很简单,放弃挣扎的康斯被拳打脚踢,俯下身护着怀里的人鱼,眼前模糊不清。
他渐渐笑了起来,他的病没好,他依旧是个疯狂的人,他会带着恶意与杀戮回到现实,这不是阿文想要的康汀。
这个病怎么就这么难以治愈呢,曾经他封印了自己的记忆,他作恶他自残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他随时随地准备好去死。
可现在他恢复了记忆,他有了个捧在心尖的人,却没法接受自己用这样丑陋的灵魂去重逢。
二十多年了,他依旧是个坏小孩儿,他回到了原点,甚至没脸回忆在康登福利院的时候,那个被戏称“小厨娘”的阿文,是如何安抚宽慰他的。
阿文总是在他耳边呢喃:“忍一忍就好了……”
可是他忍了二十多年,不仅没有好,还把最在乎的人扯进了深渊。
他真想抱着阿文痛哭,说他忍了,他忍着不去伤害别人,忍着推翻了胁迫他人生的人渣,忍着不让自己恢复记忆,不去想自己一直思念的人……
可是到头来,他还是个怪物,疯子,不该出生了杂种……
“你在哭?”
一个熟悉又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震惊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双墨蓝色的眼睛,眼睛的主人脸上都是湿痕,是康斯流下的眼泪。
“怎么哭了?”人鱼笑了笑,抬手抹了抹康斯的眼角,“还是个小孩子,二十多年了还没长大。”
康斯怔住了,身上的痛苦和神经的抽痛逐渐远去,他不禁道:“我这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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