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是之前租给他们房子的人。
房东解释:“他上周就把房子退了,屋里还剩了点书没搬,我没舍得扔,你来了,索性全拿回去吧。”
说着,回屋将那一箱子书搬到了门口,最上面一本,是蓝色卡通封皮的《小王子》。
林小松那时候是照着网上推荐的必读书目清单一本本买回来的,每本的扉页上都有黑色水笔标记,“林小松购于XX年X月X日”。
他喜欢炫耀,而且方式笨拙——
凑到男人跟前,把书快速地从头翻到尾,上面的笔记就是他的辛苦成就,“楚毅哥,你看,我又读完一本了。”
楚毅恍了下,也只是一瞬。
房东又说:“按理说,这房子该租到八月底,他非要提前退,那押金我是不能还你们的。”
见对方不吭声,房东小心翼翼掂量着脸色,生怕再提押金的事,过了会,想起屋子里还有只乌龟,“哦对了,你朋友还留了只乌龟,让我帮他养,我哪懂这些啊,就每天换换水,喂点肉。正好你来了,也一起带回去吧。”
说着,房东又走回屋把那养乌龟的鱼缸搬了出来。
两岁大的中华草龟,还不及人的巴掌大,这会儿憨憨傻傻地趴在石头上晒壳。
这龟是林小松从花鸟市场上买回来的,连着装乌龟的鱼缸一并给买了回来,回家上网一查,发现淘宝上要便宜一百多,他气势汹汹地抱着鱼缸去找卖家,卖家当然不肯承认。
为此,林小松郁闷了好几天。楚毅没理会他的牢骚,当时就一个想法:没脑子。
不光如此,那孩子身上有许多令他费解的地方,早早社会上打拼,本该八面玲珑,林小松却笨得像个奇葩。之前还被人骗进过某个任务群,说什么日进斗金,付了学费,尝了点小甜头,后来就没下文了,本金都没赚回来。
然后,再郁闷个几天,永远不长记性。
楚毅伸手准备接。
房东推让了,眼睛指着门口的书:“你搬书吧,这鱼缸我帮你拿下去。”
房东还算热心肠,帮着把鱼缸搬到了停车的地方,楚毅打开后备箱,把书和鱼缸放了进去。
“谢谢。”楚毅淡声说。
房东直觉这人不太好相处,摆摆手,大大方方说:“没事儿,应该的。”
楚毅点了点头表示客气,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开车走了。
房东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怪人一个,敢情像我欠他的,谢天谢地,好在押金保住了。
楚母退休在家,大把的空闲时间,忙起来还好,一闲下来整个人就心慌。她现在也懒得去小广场跳舞,中年妇女扎堆的地方,免不了东家长李家短,到了她们这个年龄,谈论最多的无非就是娶媳妇抱孙子,她才不去受那闷气。
楚毅抱着鱼缸进来,随便搁在了门后面,然后转身下楼去搬书。
楚母刚还听到声音,一眨眼人就没了,正狐疑,就瞧见了门口的小乌龟。
“怎么买了只乌龟啊?”她蹲下来观望一阵,觉着还挺可爱,比小猫小狗好,至少不闹腾,“得找个地方给你安个家啊。”
她自言自语着。
不多时,楚毅捧着一箱子书进来,侧头看了他妈一眼,没说话,径直朝卧室走。
楚母问他:“从哪儿弄来的?”
“朋友送的。”他将书一本本地归置好,走了出来,“反正你也闲着,帮我养着吧。”
楚母站了起来,打量着小乌龟,不是很情愿的样子:“这东西臭烘烘的,放家里会不会有味儿啊。”
楚毅看过去:“每天换一次水,能有什么味儿。”
“那行吧,先留家里养一阵子,要是味儿大,给你朋友送回去。”楚母又嘀咕,“送什么不好,送只乌龟来,麻烦。”
楚毅怔了片刻,表情依旧淡漠,很少有事能让他心绪波动,“他不在北市。”
楚母没仔细听,这会儿正忙着腾地方放鱼缸,随口接了句话:“那是去哪儿呢?”
楚毅没回她,去冰箱拿了罐瓶酒出来,扯开易拉环,直接灌了几口,神色复杂地望着那个鱼缸。
“去外地了。”他说,然后走回了自己房间。
外头无人回应,细细去听,只有鞋底磨蹭地板的“踏、踏”声,声色沉重,犹如这阴天。
林小松最终还是回了老家,不过只呆了四天,四天后的早上,天还蒙蒙亮,他就背着大包小包走了。
理由很简单,家里丢不起这个人。小包的夹层里,是他妈偷偷塞的两万块钱。
林小松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肚子日益圆润。
他在车站前广场的空地上约了辆车,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壮小伙,宽肩阔背,一看就是练家子,放好行李后,问他去哪儿。
林小松说:“我想找个住的地方,稍微便宜点的。”
司机明白了过来:“来这边找工作啊?”
林小松低下头,一个人缩在后座的角落里,“嗯。”
这座城市,他一点都不熟悉,也不知道哪里能收容他。林小松望着窗外,兀自感慨。
手机突然闪了一下,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别怪我和你爸爸狠心,咱们这地方太小了,一点动静都能闹上天,我们也没办法。那两万块钱,你留着花。」
本以为老家是最后的希望,现在却成了压死林小松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无人可诉说,眼泪像豆子一颗颗地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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