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番龙凤颠倒, 待到云散雨收之际,岳弯弯已疲惫地晕睡了过去。元聿臂膀抄起她,替她料理了余事, 也抱着她睡了。
睡到日上三竿时分,岳弯弯感到似有一帘阳光在眼睑上曜动,刺得她缓缓地睁开了明眸,秀眸惺忪, 还看不清, 用力眨巴了眨巴,眼前一切突然明亮起来,只见元聿的俊脸近在咫尺, 他侧卧枕上,单臂支头, 面容和煦,隐隐露出温柔之色。
岳弯弯微怔, 身体的不适提醒了她昨夜里痴缠种种,见他的眼中还有欲念未散, 水光隐然, 唇瓣轻轻一咬, 凑到他的面前, 亲了亲元聿的唇。
“陛下,你该刮胡子了。”
说着摸了摸脸。
“昨晚刺得我好痛!”
元聿万没想到这层, 这几日确实是忘了料理自己了, 也是经由岳弯弯提点,这时才终于想了起来。
元聿是个极为看重仪表风度的,换言之就是臭美,而且毛病还不轻。当下立刻就脸色微变。
只是瞧见小皇后粉腮桃红, 纤眉凝黛,这种混合了天真和柔媚的姿色,令她整个人看起来犹如饱饮了雨露的娇花。既可怜,又可爱,他亦忍不住起了促狭的心思,她不是嫌弃他胡茬扎人么?
他就偏偏要扎她几下。
元聿将下巴凑了过去,专挑她最柔嫩香滑的脸蛋下手,尖尖的、黑硬的胡茬扎得岳弯弯又刺又痒,忍不住呵呵直笑。
“哎呀,陛下……你别闹别闹!”
元聿不肯松,定要欺负她。
她被他呵痒,缩着身子往里躲,见躲不过,只好乖乖抓住锦被,丧权辱国地喊了一声“聿哥哥”,他手一停,面上似露出了些笑容,令她简直目眩神迷,直盯着他目不转睛。
元聿神情放柔,连人带被地裹住了小妻子,脸庞朝她挤了过去,直将脸埋入她宛若青云出岫般的发堆间,她脸上的笑容也顿了顿,收住了些,末了,从发丝间传出来他的声音:“弯弯。”
岳弯弯也不知为何,一见元聿这样,就感觉他极脆弱,忍不住怜爱泛滥,搂住他的背,在他身上轻轻安抚着,“嗯,在呢在呢。”
“弯弯,你不是要知道,我为什么怕猫吗?我告诉你。”
岳弯弯还没想到会取得突飞猛进的发展,一时睖睁,等到回过神来之际,元聿的脸从她发间抽离出来,捧住她脸,又深深地朝她樱唇袭来。
纠缠罢,他已翻了半边身而上,额头抵住了她的雪额,声音低若喃喃:“弯弯,答应我,你若知道了,不要……”
岳弯弯竖起了耳朵,也没听见后边说得什么,只是辨认着他的口型,最后抽丝剥茧,理了出来。
他说的是——
不要嫌弃我。
这个结果令她震惊,又惶恐。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微微地湿润了。
“你说,我听着。”
她哑声道。
尽管已做了充足的准备,尽管岳弯弯已猜到,元聿怕猫或与羽蓝婕妤的死因有关,但也依旧没有想到,当初,这竟会是如此地惨烈。
李皇后假借清君侧的名义,实行报复之事,德妃之流,更是极为恶毒,非要羽蓝婕妤受尽屈辱而死,更要先帝的心中,再也记不得羽蓝婕妤的美貌,要教天赋的美丽支离破碎,九州再没有羽蓝氏传奇。如此险恶用心,怪不得最后下场凄惨!
都是报应!
岳弯弯怔怔地听着。
她能感觉到身上男人的紧绷,他全身都在紧绷,包括他的嗓音,整块犹如僵硬的湖石,冷到全身发寒,她不得不用自己柔臂环住他,犹如以往抱住他的肩背,轻声地拍他,哄他,安抚着。
“好好,没事了。”
“聿哥哥,以后都有弯弯,弯弯会保护你……”
怕猫也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一惧怕之物,这不丢人。正因如此,她才察觉到他的脆弱,和脆弱之下,为了护她挺身而出面对猫爪的深情。
元聿笑了一下,只将脸更深地埋入她颈处,闷闷地道:“弯弯,你当真不嫌弃我?”
“你这个大傻子!”岳弯弯破涕为笑,“为什么早不说!我一定、一定会保护你的,以后,再也不会有那种东西能近你的身,我发誓!”
她倔强,勇敢,活得孤独而明媚,南明的时候,元聿就仿佛被她的天然乐观所感染,人趋暖避寒是本能,他本能地朝她靠近了过去。
他想要让落在她身上的阳光分他一半,令他也能活在阳光下,自由而蓬勃地生长着。
那种没有拘束的野性,是他一直可望不可即的。
他那时候想着,如果,能让她当他的妻子,该有多好!
元聿想到当时不能为人言说的傻念,亦忍俊难禁。
岳弯弯总算哄他开颜,心上的巨石落了地,又呼出大口的气,身子往下溜了溜,再度抱住他的胳膊,亲吻他的鬓角和脸侧,轻轻地道:“聿哥哥,你是最好最好的,没有谁比你好,羽蓝婕妤也是最美最美的,他们当然会嫉妒你们,这都不是你们的错。都是上一辈的恩怨,李太妃也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我们只有这一辈,下一辈,子子孙孙辈,我们往前看,不要回头。”
元聿做了准备坦白,但没做好准备,小皇后非但没嫌恶他,还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令他惊讶,亦让他骄傲了起来。
璀璨的光,落在她的眼睛里,似玉石凝辉,窃喜、温柔全在其间了。
元聿入了迷,自知是彻底地栽到了岳弯弯手里,但甘之如饴。
他俯下身,以唇相就。
烈烈的光晕,似在身旁融化,一地碎屑浮光跃金。
……
乳娘说小公主突然饿了,嗷嗷叫着要娘亲。
她那一双没良心的父母,一整晚都没顾上她,甚至压根没想起她,此际两人面面相觑,羞愧难当。
岳弯弯忙给女儿为了米糊,换了身干净鲜艳的海棠色纱衫,任由她在厢房的大床上舒活筋骨。
不知不觉青鸾已九个月大,早已到了爬坐的年纪,元聿这次居然也起了兴,与女儿发起疯来。他坐在床那边,张开臂膀哄女儿过去,眉眼噙笑,温柔万分。
小青鸾正坐在沁凉的竹席上,一双藕节般的小腿蜷曲着,柔软得不可思议,令人毫不怀疑她可以弯成任意的形状。雪白娇嫩的脚丫子上拴着一对儿银箔雕成的鸾凤脚链,冰冰凉凉的银珠子环住了她的脚脖,随着移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她雀跃着,不住地拍手。
元聿耐心地哄,她终于注意了爹爹,大大的眼睛立刻朝他看了过去,见爹爹张开了双臂似乎正要抱自己,将她高高地举过头顶,这是她最喜欢和爹爹玩的游戏,立马兴高采烈,朝着元聿爬了过去。
女儿和自己是有心灵感应么?元聿暗中大喜,顺带看了眼岳弯弯,似乎有些得意骄傲。
岳弯弯嫌他幼稚,轻轻地翻了个白眼。
青鸾聪明活泼,爬得又快,很快便到了爹爹怀里,元聿一把抱住自己香娇玉嫩的女儿,将她举过头顶掂了掂,小青鸾咯咯直笑,末了,落到爹爹臂弯里,让人亲了一口。
谁知道爹爹的胡茬子太扎人,小青鸾一下就瘪起了小嘴,小软手嫌弃地一巴掌招呼了过去。
轻轻地,传来“啪”地一声。
元聿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反观岳弯弯,忍俊难禁,笑得前合后偃、花枝乱颤。
元聿恼羞成怒,将女儿放回了竹席上,要找岳弯弯算算账了。没等一步跨过去,她伸掌抵住了他的胸口,忍住了笑,认认真真地道:“你看看,不是我嫌你,女儿也嫌你没刮胡子了。”
元聿眼色沉凝不动,双瞳若靛蓝点漆,一瞬不瞬。
岳弯弯教他看得心上发毛,清咳了一声:“陛下你稍事梳洗,一会儿我给你刮……”
听如此说陛下才心满意足,未免女儿又招呼自己一巴掌,他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转头走了出去。
岳弯弯坐上了凉席继续陪女儿玩拍手的游戏,青鸾愣愣地看着爹爹离去的方向,大概明白了,她那一巴掌扇得爹爹不高兴了,也有些后悔,不过在娘亲的诱哄下,很快也忘记了这件事,过会儿,便打起了瞌睡,岳弯弯将她放进了小摇篮里,轻轻摇着她,不消多久,青鸾就乖乖闭上了眼睛。
晴光游弋,满室静谧,斜簪着时鲜芍药的美人觚泛着玉石光泽,映衬出窗外横斜交疏的木槿轮廓。
博山炉一吐,便是一股幽幽的松香。
元聿去后不久,又回来了,不仅如此,还自备了剃须用的刀片和白皂,岳弯弯忍着笑,令她的陛下坐在朝东的一隅,正对着窗外满树的朱红繁花。
水纹镜中映出男人清瘦的轮廓,琉璃萤石般的眸,尤为秀昳清俊,仿佛有一层结冰的壳子在昨夜里脱落了,化成了雪水,再也不复存在。
岳弯弯以前不会这么大胆的,但如今她已有足够的勇气,她的手抬起手,放到了元聿的下颌骨上,感受着那微微冒出的胡茬尖儿刺着自己的手心,弯唇:“聿哥哥怎么都好看!”
皇后夸着自己,这让陛下很是受用,眸中多了微醺的神采。
岳弯弯抚了抚,继而笑道:“嗯,我是第一次给人剃须,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但是万一还是刮坏了,陛下你可要多担待。”
元聿微微折了眉,继而,他释然了:“不重要,皇后毁了朕的容都可。”
只要她以后对着他不嫌弃。
容色虽好,终究是外在之物,他相信皇后不是肤浅之人。
哪知道皇后诧异地手心一抖,摇摇头,立刻道:“那不行啊,陛下你不能破相!还是算了,我这就找清毓来,她手巧!”
她作势竟真的要走,元聿愣住了,沉了脸将她胳膊拽住拉了回来,岳弯弯猝不及防地落入了元聿的怀中,整个人朝他怀里坐倒,元聿顿了顿,对她道:“朕用不着别人,皇后手就很巧,破损了也无甚,朕不在意。”
岳弯弯一愣,脑中立刻浮现元聿俊面着血的画面,一哆嗦,“不行,我在意。”
元聿微愠:“还不明白?不要别人!”
他几乎已经是在发怒的边缘了,并在威胁着她。
岳弯弯呆住半晌,知他认真,松缓了下来,对他投身入怀,点头如捣蒜:“恩恩!不要别人,就要弯弯,我给你刮就是了!陛下你靠过来些!”
元聿这才放心,将下巴微微上扬,朝着她蹭了过去。
岳弯弯手执刀片,紧张地吐了口气。
要在这方夺造化之功的俊脸上下手,还真让她无所适从,不知从何下手,看了半晌,她哆嗦着轻轻将刀片比划了上去,落在了元聿的下巴上。
其实元聿只是数日未能料理,所有的胡茬子也不过短短一茬,但也正因如此,方显得有些棘手。岳弯弯如临大敌,比对着余氏和梅媪她们还忐忑,生怕一不留神割出了血痕,令他破了相不说,他要是疼,她……也会心疼的。
他明不明白呀。
作者有话要说:元聿:朕乃堂堂天子,居然被妻女嫌弃了?气死!
第92章
西厢已被毁损, 崔太妃搬到了后馆,她清妩无双的美丽容颜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疤痕,有可能是无法祛除了, 崔太妃身旁的女侍说,太妃常一个人困于席上, 眺望着窗外湛蓝云天出神,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总也不能揣摩出太妃的心意。
岳弯弯想自己这里还有从前江瓒留下来的独门秘药,于是亲自去拜会崔太妃,将能够再生肌肤的药膏松了一管过去。江瓒不愧是江湖郎中出身的, 以前医治过许多疑难杂症, 千奇百怪的病症到了他手里, 也能药到病除。
崔太妃说了一番谢,见岳弯弯一直盯着自己的脸, 似乎在出神,她定了定, 避开了她的探视转向他处, 道:“其实我这张脸, 早就已没有价值了, 毁损与否, 无足轻重。”
“怎么——”岳弯弯听这话有点激动, 但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激动,于是又忍回去, 压低了嗓音,道,“怎么这么说呢。”
崔太妃道:“是真的。你可知先帝陛下为何钟情于我么?”
她入宫时还很年轻,一直到现在, 也才不过虚岁二十九,还没走出女人最美好的年纪,但崔太妃的眼里,已有着历经沧桑的澹然和参透。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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