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鸡蛋还是摇头:“我也想让她做啊,但老太婆死都不肯啊。为了这件事,她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他转头看俞霖,“小伙子,也谢谢你的好意,你们都是能考上好学校脑袋瓜聪明的人,心地还这么好,真的了不起。但这钱我不能收,我们家已经这样了,不值得你们那么多好心人再花心思,也折腾不起。”
俞霖心中难受,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我不管,这钱我们拿都拿来了!你不收我们也还不回去,不然就是我私吞善款,你不要害我!”
严奚如见状,走上前压下他枯木一截的手臂,说:“收下吧,不收下我也不会放你出院。”
王鸡蛋揣着红封,拇指哆嗦着将那红纸都搓黑,颤抖着嘴唇:“谢谢,谢谢你们……”
可他老婆早打定主意,不打算把这沉甸甸的好意用在自己身上。俞霖还想劝一点什么,被严奚如按住肩膀:“算了。”
他们未必窥见全貌,没有资格说一句话,一声加油都可能是压垮别人的稻草。
王鸡蛋早就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藏在床底下,这就立刻去办出院。他们来的时候是一辆平板车,走的时候也是一辆平板车,可车上身上的重担一点也没减轻,反而更加举步艰难。
俞霖还是不放弃,站在医院门口对着背影高喊:“大爷!婆婆的手术以后还是得做啊!”
走得太远了,外面的人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天上漂着小雨,雨滴一粒一粒的,都似石头一样砸在瘦弱男人的肩上,砸得他直不起腰来,佝偻地行走在世间路上。
俞霖嘴一抿,又冒出泪花:“所以我到底帮了什么忙,什么忙也没帮上……”
“帮上了的。”严奚如拍了怕他的肩,沉声安慰,“至少他们儿子下一笔医药费有了着落,明天可以好好过个节,好好在一起。”
愁也千家,喜也千家,灯花照进千家。
元宵节中午,严奚如搂了一勺食堂的大锅汤圆,给陆符丁带来。病房里就他一个人在看电视。
“你儿子人呢,过节也不来陪你?”
“玉树街那儿的新店正在装修,他和姓郑的去看着了。”
郑长垣在他口中已经降级成了“姓郑的”,严奚如掀开饭盒盖子:“至于吗,这么恨你救命恩人。”
不提还罢,一提就蹿火。陆符丁摔开遥控板:“我呸!他没经我同意就把我儿子拐去什么山脚疙瘩!我没打电话让警/察逮了他都算报了他的狗屁救命之恩!”
严奚如呛他:“那你这命也忒不值钱了。”
话虽这么说,也是默认了。郑秘书长调派的消息严奚如年前就听说了,那里条件艰苦而且一去就是三年,本来轮不到他头上,但郑长垣一口应了下来。
严奚如还诧异他脑子进水了,甘心抛下陆弛章一个人远走,终于是被瞎子磨光了耐心。如今才知道他耐心比海深,在这里等着呢,等着和老头的儿子双宿双飞。
两人互呛着,差点打翻一碗汤圆,还好这时俞访云端着饭桶进来了。一见他,严奚如便觉得和人斗嘴也没什么意思了,转头看着豆蔻傻笑。
俞访云喊一声师叔。严奚如就拍拍病榻旁边的椅子,让他过去。
俞访云带的元宵是店里手工搓的,又大又圆,馅里还有果仁。陆符丁就只挑他带来的吃,把严奚如气得跳脚,和他抢碗里剩下的最后一颗,筷子你来我往,又动起手来。
俞访云成了这屋里仅存冷静的人,无奈加入混战,舀了自己碗中那颗盛给师叔,桂花香馅裹胡桃,甜得严奚如恨不得翘起二郎腿。
他得了便宜就卖怪,拿膝盖在床下撞俞访云,在陆符丁面前咬他耳朵:“这桂花汤圆像不像你?”
俞访云疑惑抬头,听他不要脸。“……黏糊糊的,软绵绵的,压一压就会流汁儿。”说着,严奚如把筷子往那陷的深处挑,噗叽一下就插透了。
豆蔻的脸唰就红了,一口咬到自己舌头。
另一边,新灶里清水也下锅。郑长垣晃了圈木勺:“吃汤圆吗?”
陆弛章想都没想就摇头,又走过来问:“什么馅的?”
郑长垣问:“你想要什么馅的?”
他站到斜后方:“不是鲜肉的都行。”
“只煮了一个肉馅的,个头大一些,等下留给我就好了。”郑长垣余光看来一眼,“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元宵节。”
“嗯。”
又相对不说话了,只有水泡噗通破裂。就像过去的那些日夜,最多的也只是安静陪伴。
“下个月底我们就要走了。”郑长垣感觉那人把头轻轻靠在了自己一侧肩膀上,底气不足地说,“……其实仔细想想 ,你真的需要我去吗?”
他终于问出来,郑长垣反而松了口气。不在最后临阵脱逃一趟,倒不像是这个人了。
“不只是我需要你,我们所有人都需要你。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个好的开始,等从那里回来,你想做什么工作,做医生也好开这间药店也好,我都陪着你。”
这世上没有人比郑长垣更了解陆弛章,了解他怯懦的孤独,温和的倔强。“这也不是你该问我的问题,你只需要问自己,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陆弛章顿了一下,更加用力地靠上他的后背:“想。”
汤圆端上桌,陆弛章先舀起颗咬了一口,汤汁漏出来,一下就皱了眉:“是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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