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话,公孙论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离开。
弦月高悬,渭水上的水鸟惊叫一声。
*
永安城,从宫门驶出的马车,平稳地向韩家去。
到了巷子前,韩悯掀开车帘,忙道:“就在这里停。”
他跳下马车,傅询提着他的笔橐,也跟着下了地,让马车去前边等。
站在巷口拐角处,韩悯探出脑袋,确认家里人都在里面,没有出来。
等了一会儿,确认安全,他才转过身,走了一步上前,把脸埋在傅询怀里。
“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傅询摸着他的头发:“你总是这样担惊受怕的。等那十五个镇子到手了,论功赐爵,就给你封侯,也顺便封后,昭告天下,就不用再瞒着你爷爷了。”
韩悯哼哼着蹭了两下他的胸口:“还是再等等吧,等新法推进有了重大突破再说吧。”
用最软和的语气,说最刚强的话。
傅询深深地皱起眉头,比起他来,韩悯好像更像一个皇帝。
第97章 拥住对方
离开齐国营帐之后, 或许是受了凉,或许是发现再无可救,公孙论回去就病倒了。
但还是没有耽搁, 他坚持赶回宋国国都, 宋君连夜召见他。
这几日宋君吃不下睡不好, 生怕一觉醒来,就传来齐军北渡的消息,急得嘴角起了好几个燎泡。
听说公孙论又病了,他更是着急, 直接颁旨,让送人的马车直接进宫。
他紧紧地握住公孙论的手, 语气近乎哀求:“公孙先生,事情怎么样了?齐国能否退兵?”
公孙论张了张口, 虚弱地说不出话, 只能从袖中拿出那份文书。
宋君松开他的手,着急忙慌地把文书接过去,两三眼匆匆看过。
齐国能退兵,不过要宋国割让西北的十五个镇子。
能退兵就好, 宋君看着文书, 竟笑了出来。
他抚着文书:“好,甚好甚好, 快去传几位大人, 商议割让事宜。”
原本公孙论自觉没有办成事情, 愧见皇帝,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手脚冰凉,如同堕入渭水之中。
他哇地呕了一口鲜血, 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
宋君连夜让人拟好请罪与割让西北的文书,还附带一卷西北重镇的地图。
送去渭水南边的营帐之后,齐国人却把东西退回来了。
说让他们派个使臣,亲自送去永安,这样礼数才算周全。
齐国还顺便把赵存的尸体送回去了,赵存一直保持着坐在私制龙椅上的姿势,一支箭把他钉在上边。
宋君不敢不应,连忙挑了个使臣,再次整装,前往齐国。
至于赵存的尸体,他看见了就来气,看也没看一眼。
底下人见他如此,也懒得多管。
只有赵存的亲生妹妹赵殷,找了个地方把他葬下。
旁人都说手足情深,只有赵殷自己知道,她不过是觉得自己这个哥哥,滑稽又可笑,忍不住再去看一次。
这回出使齐国,宋君当然不敢再把她也送去。
她从齐国回来之后,除了在金殿上做了一场戏,一直都闭门谢客,一副被吓坏的模样。有旁的人来问,她只说齐君模样凶悍、残暴不仁,是个猛虎似的人物。
其他公主一听这话,吓得腿都软了,宋君还没发话,就都称病不出。
宋君也就彻底歇了和亲的心思。
*
几日后,傅让回到永安。
到的时候正是半夜,在府里歇了一晚,次日一早进宫。
他在宫门口下了马车,正好遇见韩悯——
一辆马车直接停在宫门前,里边人掀开帘子,对侍卫道:“早,今天是我当值。”
守门的侍卫朝他抱拳:“小韩大人。”
说着,他就撤开脚步,要让马车进去。
这不对啊!傅让追上去。
“等等等等,你怎么能这样进去?我是王爷我还得下车呢。”
这时已是十月下旬,天气变得很快,韩悯又怕冷,穿得厚实。
他把手指从厚厚的衣袖里伸出来一小节,掀开帘子,看向傅让,理直气壮道:“我身体弱,圣上特意赐我车辇,准我可以这样进宫。”
他一掀开车帘,傅让就觉得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傅让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道:“这也太偏心了,难道你才是皇兄失散多年的弟弟吗?”
韩悯笑着道:“那你上来吧。”
傅让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是很高兴,但还是上去了。
马车行得平稳,傅让撩起衣袖:“你这马车里好热啊。”
顿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韩悯是真的身体不好,要好好养着。
韩悯只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太晚了,就没有进宫。”
“宋国的事情可还妥当?”
“我亲自出马,能不妥当吗?”傅让揽住他的肩,“当然了,你也料事如神。”
韩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公孙先生……”
“听说他回去之后就病倒了。不过临走时,他对我连说了两句‘后生可畏’,我觉得应该不是对我,是对你。”
韩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原来惺惺相惜,公孙老先生对他也是如此,尽管从来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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