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午后,她也被她的父亲召去了他的书房,父亲却并没有在里面。她掀开了帘子,见到的便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他有些拘谨的站起来,拱手跟她行礼,告诉她他的父亲临时有客,他去了外院。
就算是亲近的人家,也没有把后辈独自一人丢在书房里这样失礼的事情。更何况还把她也叫过去了。
那时候她已经及笄了,不是能与人随便相见的年纪了。这当然,便是两家的长辈商量好了,让他们彼此相一相的意思了。
她其实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
那时候是秋日了,庭院中的木樨花开的最好。秋风初动,将木樨花的香气送进了竹帘中。她是主家,邀请他去院中赏花,也为他沏了一盏新茶。
观他后来的行事,从来都是落落大方的。那一日接过她泡的桂花茶,却几乎要连杯盏都拿不稳。
熙和园中春光最盛,他的妹妹们也一个比一个更美,美过春花。她幼时在燕京,也曾经见过的。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容貌能压的过她们,那一日打扮的也随意。他见惯了好容色的女子,也不知道为何在她面前却这样紧张。
但她对他是满意的。她一见他,便生出了没由来的好感,没由来的笃定。
在那之后,他们的婚事很快便定了下来。
二月玉兰新发,他们结为了夫妻。他们婚前是见过的,虽然说不上多少情谊,但他们很快就适应了彼此。
她会是一个好妻子,他也会是一个好丈夫。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彼此相爱的。
她出身世家大族,知道这世间多的是不情不愿的夫妻。可他们只有这一次彼此相看的机会,结为夫妻,能如此恩爱不疑,其实连她自己都是有些惊异的。
真要算起来,他的出身比她要好。又是勋爵人家,不比清流那样重视内宅之事上的名声。她本来是没有求一心人的,能得丈夫尊重,能得几个孩子,就已经很好。
但她的丈夫比她想的还要好得多,除却外面的事情,他的目光从来都只在她身上。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她甘之如饴。
比起春日,她其实更喜欢秋天。他们住的桂馥堂里种了许多许多的木樨树,她喜欢用桂花酿酒,也做糕点。
她的丈夫会在下值回来的时候和她一起收桂花,晾干之后再做成桂花酒,或是桂花糕分送各房——定国公府里的人大多很好。
祖母周太夫人自不必说,最是温厚大方,值得人尊敬的长辈。
她正经的婆婆早已经去世,如今的嫡母也和她一样是书香门第出身,从不曾难为她,便是这国公府的中馈,她也好似心淡,巴不得早些交给她。
其他的叔父与叔母都是长辈,倒是也犯不着来为难她。
就是她嫁过来之前曾经担心过的可能有些难相处的小姑,也并没有给她半点气受。她最喜欢吃她做的桂花糕,也喜欢她酿的酒,她也希望她年年都能尝到。
秋夜的时候他们也常常在院中木樨花树下的石桌上下棋,她长于书香门第,琴棋书画都学的很好,棋力也不在她丈夫之下。
下起一盘棋,聚精会神起来,往往便会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时候精神短了些,他会把她打横抱起,进内室去歇息。
那时候院中已经没有人服侍了,这件事只有她和他两个人知道。
她的小姑太多,平素丈夫又太正经,她们就总要拿这些事来打趣她。
等到第二天醒来,再去看石桌上的棋盘,黑白子分明,木樨花上的露水落下,点滴都沾湿。
熙和园中的九里香也就在桂馥堂附近,有时候饭后消食,他们会在园中散步。园中的桂花树,有的生长的比他们还要高大的多,即便是最矮的叶子,她也不能触碰到。
有时候她站在树下和他说话,他会趁着她不注意,伸手去拉树上的叶子,而后木樨花落,是一场黄金雨。
夜间她解去衣衫,还有木樨花会落在室内,或是落在她的浴桶中,色浮金粟。也静静的,香过一整个夜晚。
他们在昭永十四年成婚,昭永十六年才盼来第一个孩子。
松哥儿虽然偶尔会调皮,但大多数的时候都很乖巧,是个很省事,又很聪明的孩子。
他给了他们新的身份,也带给了他们很多的欢乐。
松哥儿小的时候,她常常和她的丈夫一起,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睡觉。而后她的丈夫便会和她说一些他小时候的事情。
说他的母亲,说他早早离开了的妹妹,有时候也会说沛娘。
嫁过来之前,她只是和外面的人一样,知道他的生母早逝,父亲后来续娶了柯太师之女。而沛娘也不过平平常常,是妾室生的罢了。
她以为沛娘只是因为生的好,所以才得了祖母与父亲这样多的喜爱,原来不是的。
也原来他的丈夫,看起来性情如此疏朗的丈夫,小时候也有过一段那样愤懑难解的日子。幸而他最后还是长成了这样正直,勇敢,又善良的男子。
成了她要携手一生的丈夫。她会陪着他,把所有要做的事情做完,一起走到生命尽头去。
她越是看松哥儿,越是觉得像她的丈夫。幸而松哥儿不会了,不会需要经历这些,他们会和和美美的过完这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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