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骜又摇了摇头,道:“我并非执意阻拦你们杀张禄,实不相瞒,我自己也盼着早日诛杀张禄。但此事另有其他料理之法,无需我们任何一人强出头充当杀手,因此我不想大家做无谓牺牲。”
张唐道:“还有什么办法?张禄得大王庇护,寻常手段根本动不了他。”
蒙骜轻叹口气,苦笑道:“你们对大王误解太深。大王虽有私心,但身为执政五十年的大国雄主,又怎会一味的不明利弊、姑息养奸?前两年大王专注于兵事、分神无暇,而今兵事已停,大王自当着手整顿内政。”
王龁等人狐疑不已,问道:“大王真会整治张禄?”
蒙骜抱拳道:“诸位拭目以待即可,若蒙某语存诓骗,他日定一死向诸位谢罪!”
王龁点一点头,说道:“我们就先相信蒙贤弟。”
过了数日,太子柱在廷议时向秦王嬴稷参奏:“河东郡府中人密报郡守王稽通敌,有书函为证,请父王圣裁。”
话音甫落,相国张禄倒吸一口冷气,而其余文官武将群情激怒,纷纷呼喝:“岂有此理!我大秦官员之中怎出了通敌卖国之徒!”
蔡牧将太子柱递交的书函呈给嬴稷,嬴稷御览毕,双眉紧锁,道:“这是赵国权要写给王稽的密信。”
张禄连忙出列跪倒,叩拜道:“大王,密报不足信,此事还需细细审查!”
太子柱阴森的睥睨着张禄,哂道:“应侯与王稽的渊源,本宫略有耳闻,据说应侯能在大秦出仕,原是受了王稽的引荐,应侯平步青云后,投桃报李,又推举王稽为郡守。应侯与王稽私交笃厚,现下王稽违法,难怪应侯如此紧张。”
张禄勉力镇静,道:“事情尚未查明,眼下便说王稽违法,言之过早。何况官员通敌乃是杀身大罪,当然要仔细彻查,切不可冤杀忠臣,损害大王英名!”
王龁闻此一言,一双怒目直要喷出火来,低声喝道:“亏你还有脸说‘不可冤杀忠臣’!”
张禄情知王龁语意所指,心跳愈发剧烈,但此刻王稽之事为大,他没空与王龁争论,少不得先行隐忍,向嬴稷恳求道:“微臣愿为大王严查此案,定将真相查明!”
太子柱对嬴稷道:“父王,应侯与王稽交谊密切,为免应侯徇私,此案断断不可交由应侯调查。”
张禄大声道:“大王明鉴,微臣对大王忠心一片,绝不敢以私情耽误国事!”
蒙骜朝嬴稷拱手道:“大王,此案特殊,应侯的确应当避嫌。凭王稽与应侯的交情,王稽通敌,应侯也有可能参与其中,若让应侯查案,万一应侯因利乘便、将证据毁灭,大王就很难获知真相了。”
张禄面皮涨紫,道:“老夫对大王和大秦忠诚不二,蒙将军休要含血喷人!”
然而满殿臣僚却无一人帮张禄分辩,倒是有不少人应和太子柱与蒙骜,皆道:“应侯确有嫌疑。”张禄听在耳里,心内不胜气苦。
太子柱向嬴稷一揖,道:“父王,儿臣收到密报后,为防止王稽潜逃,已派人秘密监视河东郡府,只要父王一声令下,就可将王稽和相关人员、物件一齐押送来咸阳。儿臣大胆,请求父王亲自审理此案,天威堂堂,想必那王稽不敢虚与委蛇,又可使应侯及朝野上下心服口服。”
嬴稷沉忖片刻,颔首道:“善,此案便由寡人亲自审理,即日收押王稽。”他俯首看向张禄,庄重问道:“张禄先生,你可有异议?”
张禄磕了个头,恭顺的道:“大王英明,圣断公正,微臣绝无异议!”
十日后,王稽及其家属幕僚悉被押解至咸阳、关入牢狱。经过一番审查拷问,王稽对通敌罪状供认不讳。
这天嬴稷召见张禄,道:“王稽已认罪。原来这么多年里,他常与诸侯联络,收受贿赂,泄露大秦农桑、驻军、朝廷官员变动诸情。”
张禄脸色灰败,恍如病危之人,伏地道:“微臣当初识人不清,竟向大王保举此人担当重任,微臣罪无可恕!”
嬴稷叹道:“人心善变,先生当年也难料到王稽胆敢这般大逆不道。王稽虽通敌多年,所幸尚未给大秦造祸,他一人伏诛便了,寡人不会牵连先生。”
张禄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动,含泪叩谢道:“微臣多谢大王宽仁!”
嬴稷淡淡一笑,道:“不过,纵然寡人信任先生,朝中文武却都对先生起了疑心,只怕先生今后的处境会很尴尬。寡人现有一计,可助先生洗脱嫌疑。”
张禄道:“大王关照微臣,微臣感激不尽!”
嬴稷点首,道:“寡人已判王稽‘弃市’之刑,明日午时行刑,届时就由先生监斩,以示先生与王稽并无勾结。”
张禄大吃一惊,不禁“啊”的呼叫出声,心道:“这算什么计策!”嘴上却不敢直说,急忙措辞推诿。
蔡牧瞧着张禄遑急的情状,躬身劝嬴稷:“大王,应侯和那王稽友谊浓厚,应侯怎忍心亲口下令处刑友人呢?”
嬴稷平和的表情倏变严厉,沉声问张禄:“先生果真仍然顾念友谊,不忍监斩国贼王稽?”
张禄浑身颤抖不停,支支吾吾道:“不……微臣……微臣是年事已高……行刑的景象又恐怖……微臣怕自己受不了……”
嬴稷决然道:“寡人需要先生辅政,先生必须向官员民众表明心志、挽回名誉。明日午时,先生无论是惶惧或是抱恙,便是虚软瘫卧,也要亲身监斩王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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