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跌份儿,将木盒子塞进她怀中,“这个家中是我主内,我既然说了这个意思,就断无转圜可能。”
香梅不理,将木盒子拂在地上。
我没上锁,盖子跌开,里面的几锭银元宝散得四处都是。
香梅声泪俱下,声声控诉我,“你以为你是谁?正妻吗?你不过是一个小妾,趁着三爷落魄,便想着作威作福,竟做到我头上来了。”
“当初在土木堡,你可知三爷是如何境况,若不是我日日夜夜在塌前伺候,你今日如何能坐享其成,坐拥一个完好的三爷。”
“我绝不信这是三爷的意思,你不要拦在门口,让我进去,我倒要自己问个清楚明白。”
香梅到底是西北的豪爽泼辣性子,当下不管不顾推门进去。
司徒陌昨晚没怎么睡,天蒙蒙亮时才合眼,这会儿听见外头动静,方才合衣坐起,惺忪着双眼,正在寻枕边人。
瞧着香梅推门进来,当下变了脸色,冷脸低呵一声,“不成体统,谁准你擅自进我房中?”
香梅“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两只膝盖一步步挪到司徒陌跟前,“三爷…,三爷替我做主。”
司徒陌十分不耐,只冷声道:“出去。”
香梅已膝行到跟前,两只手抓住司徒陌裤腿,声泪俱下,“三爷,三爷您行行好,不要赶香梅出去,香梅再不敢多嘴,不敢得罪婉柔姨娘,香梅别得不敢有多余心思,只想陪在三爷身边,此生已足矣。”
司徒陌将裤脚从她手中抽出,“内院的事,我一向不插手,只是婉柔终会是我唯一的妻子,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她让你离开,你便老老实实走吧,多说些无用的话,也不能改变什么。”
香梅哭道:“三爷当真不念旧情了吗?宣府城里,床前塌下月余的精心照顾,这两年在北京城里的全心全意,三爷当真就铁石心肠吗?”
司徒陌站起身,将衣服一件件穿好,他神色已经不耐,内宅之事,他一向不愿多理,只是这香梅夹缠不清,竟比那如意出府之时还要费些口舌。
“这两年,我后宅空虚,我又顾着朝廷之事,后院无人,这才让你多费了心思,婉柔如何说,你便如何做,莫要说些无用之话。”
第93章
景泰四年六月, 在被无故贬为人事考察的前浙江巡抚司徒陌,奉旨回京。
在这之前,他与福建巡抚和江苏巡抚曾经在福建省考察官员政绩时, 见过一面。
说是考察官吏,实为变相夺去官位, 只是这三位巡抚都是家世显赫, 朝中派系林立, 牵一发而动全身。
明代宗朱祁钰方才出此下策。
司徒陌算是坦然接受,我更是乐见其成, 只是其他二位巡抚,怕是义愤填膺,心中滔天怒火,难以按灭。
这才有了福建这一次会面。
只是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五月碰头,六月消息便传到了京城皇帝耳中, 隔了不过十天, 圣旨便传到了司徒陌眼前,要他速速前去京城面圣。
司徒陌一夜未睡,将我搂在怀中只是静默不语。
我知道他担心我, 可我更知道,他去了京城之后即刻便被弹劾下狱,与其他两位巡抚一起。
这之后, 于少保从中斡旋,具体月份我不太记得,应该是秋末的样子, 便被放回。
可这一切,我不能告诉司徒陌,我只能安慰他, “你是于少保亲信,又在土木堡和京城守卫战中立下大功,皇上念着旧情,也不会痛下杀手,这回怕是你们动静太大,皇上起了疑心,你去了京城好好跟皇上解释通了,不日便能回来了。”
司徒陌玩着我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年太.祖皇帝杀得,又有几个真的罪至死呢?”
我知道他心中担忧,十分不舍,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安慰道:“皇上再不济,也会顾着于少保的面子,官人到了京城,先去于少保府上一聚,让少保顾着些,应该便无事了。”
是了,我已对司徒陌换了称呼,这一年的四月,春暖花开的季节,司徒陌请了三媒六聘,着了八抬大轿,将我风风光光地迎娶进了司徒家的大门。
我也不再执着于住在自己院中,司徒陌在西湖边置下一处七进的院子,我被从自己家中用八抬大轿,敲锣打鼓迎去了新府宅。
那日的排场,惊动了整个钱塘府,那日的杭州城,桃红柳绿,飞絮满天,燕子在枝头叽叽喳喳鸣叫,西湖水化了冰,两两结伴的鸳鸯交颈而望。
苏堤白堤遥遥相对,我掀开喜轿的帘子,看着端坐马上,一人当先的谦谦君子,他披红戴绿,拱着双手,喜气洋洋向四周百姓道谢。
那日里,我是真的感受到了幸福。
晚上洞房花烛夜,喝完交杯酒,司徒陌剪下一缕头发,与我的头发绑在一处,珍而重之地放在我们房中的红木柜中。
他与我说:“从此夫妻同心,甘苦福祸,不离不弃。”
“生同衾,死同穴。”
那日我自始至终含着泪,我甚至想过,司徒陌便是我的丈夫了,彼此相爱的丈夫,即便我回到原来的年代,我也不会再嫁,我要守着我们这份感情,伴我到老。
可“甘苦福祸,不离不弃”的话说完不过两月,便出了这样的祸事。
司徒陌将我手指放在嘴边,一根一根咬过去,不轻不重,却能恰好留下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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