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摆这么一出,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傅玉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寿宴有谁来了、有谁没来、态度如何,很大程度上让傅玉京看清楚了眼下的局势,也让其他人看见,他傅玉京还有力度。
钟琪笑微微地坐在她该坐的位置上,她吃的不多,但直到宴席临近尾声,她才擦擦唇角,和一个刚同她说过话的傅家人离开。
穿过曲折的长廊,来到僻静的房间,房门大开着。傅玉京坐在椅子上,手指捏着枚白子,身前的矮桌上放着棋盘。带钟琪过来的人走过去,弯下腰低声几句,傅玉京才稍微抬起点眼皮,“小姑娘,咱们又碰面了。”
钟琪坐到傅玉京对面,细长的腿交叠,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慢条斯理地拿起旗盒中的黑子,再落在棋盘上,“傅老近来还好?”
“老样子啊。”傅玉京落下一子,另一手执起茶杯,宽和地说:“倒是你最近动静不小,听说你的公司要上市?”
钟琪:“是。”
傅玉京:“都还顺利着?”
“劳您惦记。”钟琪抬眼,落子的动作没停,“嗒”地一声后,她说:“比起钟氏,傅老更应该关心的,恐怕是傅家将来的路。”
傅玉京笑呵呵地放下茶杯,伸手拿过手杖,慢慢地抚着光滑的扶手,“小姑娘,傅家的路是几十年前就定好的,钟氏可不是。”
赤裸裸的威胁,用傅家的树大根深,威胁根基浅薄的钟氏。
钟琪敢来,傅玉京敢说,对弈仍然平和。裹在脸上的假面不肯摘掉,嘴里吐出的语言毒针一般尖锐。
钟琪甚至在笑,“傅老确定?”
傅玉京并不动怒,和蔼地吃掉钟琪几颗黑子,“看来这局你要输了。”
“傅老老当益壮。”钟琪眼色很深,面色很静,“不知道二十年后,我能不能追上傅老的棋艺?”
傅玉京脸色微小而突兀地一变,眼色褪下几分暮年的浑浊,终于现出了隐藏的辛辣。
一个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人能威胁到什么,反倒傅玉京,他还没死,当前的局势和钟琪前番的动作,多少伤到了傅家的脸。那他死了之后的傅家,能不能禁得住还能活很久的钟琪的折腾?
想到傅峥嵘,自己认定的将要挑起傅家大梁的人,傅玉京忍不住咳嗽了声。
“傅老多注意身体。”钟琪将手里的棋子丢进旗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对面的老人,“时间不早,我先告辞了。”
“小姑娘。”傅玉京缓了缓气,伸手招来刚刚的领路人,眼睛盯着钟琪的侧影,苍声说:“下棋要眼观六路、懂分寸、掐七寸……”
不过这是对执棋的人来说。
领路人客气地走到钟琪面前,她低下头,看见对方手里拿着两个旗盒,里面的棋子黑白分明。
白手套也是棋,没有资格在他傅玉京面前大放厥词!
钟氏上市的动静太大,帝京传言纷纷,虽然还没公开消息,看起来是铁板钉钉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澳丹和钟氏的走动更频繁了。只有钟氏内部寥寥可数的几个人知道,钟氏的AI正在向新加坡转移。
钟琪前所未有的忙,贺秋阳也是,这种情况持续了大半个月。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傅家的人也在走动。
远在J省的傅峥嵘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今年军方的大规模调整,将领的调整名单快下了,应该就在这几天。
僻静的角落里,傅峥嵘靠墙坐在地上,一条手臂搭在支起的膝上,眼色黑且沉,问着旁边的小兵:“让我过去?”
傅峥嵘知道,应该是出结果了。他单手撑地一跃而起,拍拍裤子上的灰,长腿迈开大步。
走到半路,傅峥嵘蓦地顿住脚步,黑眸猛地转向一辆徐徐开向外面的车。对着他的车子侧面,深色车窗嵌了道缝隙,一缕烟雾从缝隙中弥漫而出。里面的人看不清楚,但傅峥嵘知道,对方也在看他。
这是一种敏锐的直觉,像野兽一样,他能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而是近似漠然的平静。
傅峥嵘拧起浓眉,目送车子离开,转头问小兵:“来的什么人?”
J省军备的严肃程度远超其他城市,这里更是重中之重,非一般人是不可能进来的。但刚出去的车不是军部和市政单位的车牌,是辆私家车。
然而小兵不知道答案,同样怀疑的摇头,傅峥嵘只好继续走,打算问个明白人。
只是没有想到,在见到明白人之后,他会得到这么一句话。
“名单下来了,你在名单上……”在傅峥嵘黑的慑人的视线下,对方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说:“峥嵘,你快给傅老打电话,这事儿应该还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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