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看他,哼着小曲儿就走了过去。临走时又一挥手,卷在安兮臣双腿上的两股暗雷当场消散成缕缕黑气,钻进了他后背里。
曲岐相头也不回的做完这些,负手下了山。
如此漫长的一场苦痛,却压根没过去多长时间。朝阳恰好冉冉升起,照在冷血无情的疯子身上,把他一身血污洗成金光,好似某位慈悲神佛正要乘鹤飞去一般。
一眼看去,讽刺至极。
安兮臣倒在地上,他几乎不敢抬头看。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外头的风声在呼啸,还有他自己喑哑的哽咽声。
他哽咽着抬起头来,乔兮水倒在一滩血泊之中,安安静静,毫无声息,像死去多时。
死。
这个字瞬间拎起了安兮臣的一颗心。
不能死。
他吸了口气,咽下了几声哽咽,哑声喃喃道:“不行……”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艰难的伸出手去,匍匐着爬向那血泊里的人。
“不能死……”他狼狈的一点一点蹭过去,眼中可怜的希望颤抖不停,“你不能死……”
“……乔兮水……”
他一寸一寸的爬,终于行至了乔兮水身边。安兮臣贴着墙,缓缓让自己坐了起来,又去轻轻地拉乔兮水。
过程中乔兮水没有任何动静,安兮臣怕极了,伸手去探了探他气息,好在虽然微弱,但还是有的。
他还活着。
安兮臣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把脸,谁知竟抹了一脸的血泪。
他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脸上湿润,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
但他无暇管这些。安兮臣低头扯开乔兮水和伤口血肉黏连的衣服,又扯下一块衣服袖子来,按住他胸口处被开的那块血窟窿。
他的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有的滴到了乔兮水的脸上,又蜿蜒而下,淌进了他的发丝间。
安兮臣尽力板着他按着伤口的手,但仍是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手上的血契光芒暗淡。
曲岐相真是选了个好地方。法术无用,就连他想用来护人的最后底牌也派不上用场。
他护不住的。
他谁也护不住。
安兮臣吸了口气,眼前有些发酸。眼眶里泛着水光,他尽力板着,可还是控制不住地滴滴答答的淌。
他无声地低骂了一声,又从袖子上撕下来一块布,咬在了满是血腥味的嘴里。
他尽可能的不出声。
乔兮水不能醒,他不能把他吵醒。
安兮臣受伤很多,但处理伤口却是个实打实的白痴。他从来不管自己身上多出来的伤,小时候受了伤,跑去找他阿娘,他阿娘却忙着接客,老鸨不准他见。
不准他见就罢了,老鸨又是个嘴上不说人两句不舒服的主,心里嫌弃小孩子多事,便指着他的鼻子凶他道:“男子汉大丈夫,受个伤怎么了!男人生下来都是皮糙肉厚的,老娘就没见过你这么磨叽的!不就少块肉破块皮嘛,最多也就少块骨头不是!放着就行了,哪儿那么多事!反正过两天自己会好!”
反正过两天自己会好。
小孩子什么也不懂,极易被影响。他又很难见到他阿娘一面,那个年纪又是别人说什么记什么的年纪,于是他便记住了。
受了伤没关系,放着就好了,反正过两天自己会好。
可是他受了最重的一次伤,他以为像往常一样放着就好。
这次却没有再好了。
或许是上天见他可怜,于是送了他一副良药。他把这块良药当成珍宝,捧在心上藏着掖着,无奈最后有一天还是被发现了,于是有人要夺他的良药他的珍宝,又一次挖开了他的皮肉他的骨血,再一次意欲挖走他
的心。
老鸨也骂过他不准哭,疼也不行。
那时候他鼓着包子脸含着泪,咬着牙硬憋了回去。
但这一次他做不到了。
他的情爱必须深埋土中,他的余生所行之处皆是白骨,没有人能走在他身边。
事已至此,他流一两滴眼泪,总不至于还是罪大恶极吧?
是的,他要乔兮水离开他。他要乔兮水走,无论是哪。这世间广大,任何一处都比安兮臣的身边来的安全。
乔兮水已经没了元丹,魔修的地方对乔兮水来说早已不是龙潭虎穴,而是彻彻底底的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每一处都有无数头修罗虎视眈眈着他的性命,他们不会想安兮臣怎么想,安兮臣不会死,正因为他是他们重要的傀儡。
傀儡何须情感,傀儡何须陪伴。
正因如此,曲岐相必定是想要乔兮水死的。
与其让曲岐相来生生把乔兮水从他心头上挖走,倒不如……
……倒不如他自己来割掉。
乔兮水胸口的血终于止住,安兮臣松开了手。
松开之后,他的手忽然抖如筛糠。他这才发觉其实他根本没剩多少气力,刚才全是硬生生绷着神经逼出来的力气。
他被撕的惨不忍睹的袖子忽然被拽了一下。
“冷……”
安兮臣闻声,浑身一震,低头一看,躺在他怀里乔兮水正朝他胸口里蹭着,皱着眉头,牙齿打战,迷迷糊糊的梦中呓语道。
“师兄……”
安兮臣垂了垂眸,他只好动了动,将身上惨不忍睹的外袍脱了下来,把乔兮水小心翼翼的包起来,又把他抱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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