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白桥在一声巨震里惊醒。她睁开眼,舷窗之外是湛蓝挨着橙黄的鸡尾酒似的朦胧天色。叁记短促的敲门声,两个男人从门后走了出来。
她的目光移到门上的电子时钟——尽管语言不通,阿拉伯数字的写法倒没有改变,现在才六点不到,她睡了约叁个钟头。
那两个男人还是昨天的装束,衣服上没有褶皱,好像整晚都没有睡。脸上倒是没有一点疲态,相反的,她觉得他们甚至有点兴奋。
罗德里亚蹲下身来:“我们在附近发现了尸潮,要去处理一下。巡逻机停在了安全的地方,你不要害怕,等我们回来。”
任白桥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发现他怀里抱着头盔,背上还负着一把冲锋枪,猜测他们要下飞机。她连忙翻身下床,却被罗德里亚按回了被子里。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你。”
又覆手将她的眼睛合上:“再睡一会儿。”
任白桥意识到他们要她留在飞机里,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攥住男人的衣袖,却又不知道该开口说点什么。
罗德里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亲一口,马上回来。”
任白桥不明所以,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好烫。
罗德里亚顺势将她揽在怀里:“那换我亲你了。”
他们挨得很近,罗德里亚一呼一吸之间全是少女的气味。他决定从脖子开始,轻轻地用嘴唇触碰她。她立刻起了鸡皮疙瘩,两只圆圆的耳朵紧张地向后缩。他就去吻她冰凉的耳垂,用唇瓣摩擦它。接着他的嘴唇一路擦过她的脸颊,若即若离,似有似无,直到她的嘴唇,终于实实在在地落下,发出轻轻的啵的一声。
任白桥后知后觉地将手抵在他胸前,却没有力气也不想推开。她满面飞红,双眼含着水光望着他。
罗德里亚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剩下的回来再亲。”
说着,他站起身来,拍了拍维克拉夫的肩膀,戴上头盔,大笑着出了门。维克拉夫目送他离开,隔着舷窗,罗德里亚朝天放了一枪。
这个蠢货。他心想。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计时器,将时间又向下调了五分钟,递给任白桥:“二十分钟后我们就回来。别害怕。”
“你们去做什么?”任白桥问。她并不期待得到一个回答。可能是去战斗吧,还背着枪。希望不会有事,但看亲她的那个男人的样子,应该很轻松。
维克拉夫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任白桥握着计时器,数他离开的脚步声,很快,又传来舱门闭合、落锁的声音。她攀住窗沿,发现巡逻机降落的地方是一座高楼的天台,远处是鳞次栉比的建筑物。
城市是一个和人类共生的有机体。没有人的时候,霉斑、藤蔓和锈蚀会像尸斑一样,逐渐吞没这些空荡荡的高楼。广告屏都是灰的,显然不通水电已经很久了。一张破损的巨大广告幅还在坚持,依稀辨认得出是个英文手机广告:“iPhone 42 - Thinner than ever.”
任白桥:……
好的,应该只是穿越到未来了。
这让语言不通的她稍微安心了一些。远处,两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已接近天台边缘,同时拔足奔跑起来,自栏杆处一跃而起,接着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可能是科幻版的未来吧。
任白桥握着手里的计时器,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反正还有二十分钟他们就回来了,她想,对此全不怀疑。
透过巡逻机的两面舷窗,她看到四围都是密密麻麻的建筑,不过设计都很板正,多砖瓦,少玻璃幕墙,有些建筑外围有锈得东倒西歪的消防楼梯,应该是个大都市的老城区。很多墙面上都有壁画和涂鸦,这些倒比广告长寿一些,但雨水的侵蚀到底一视同仁地模糊了这些痕迹。
她从这座城市的边角拼凑出一些零碎的信息:一个好丈夫牌家用机器人的广告,号称“可以全方位完全代替您连干净袜子在哪里都不知道的配偶”;一个整容广告,“立等可取!妈都不认识!”;一个赌场灯牌,霓虹灯已经不闪烁了,但看得出巨大的“Casino”字样,两位丰乳肥臀的女郎分立两旁,头上都戴着猫耳配饰,身后是蜷曲的尾巴;一栋医药公司的办公楼,楼顶的公司徽标还清晰可辨:两根毛衣针织出一段双螺旋,配着简明的白色大字“GenoWorks”。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任白桥听到铁门碰撞发出的声音,下意识看了看计时器,还剩两分多钟——他们提前回来了!她立刻趴到另一边的舷窗,探头向外看:一段楼梯连通这个天台,门上有把锁,但没有扣上。那两个男人要是回来,她忖道,应该会从这里进来。毕竟从楼上跳下去,地心引力都在帮忙,爬上天台,远没有那么容易。
门果然被打开了,摔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从门里走出来的却不是那两个黑衣的男人。甚至不能说是走出来的,却也不算是爬,如果把“踉跄“这个瞬时的动作延长为一个持续的状态,那它就是踉跄着出来的。
在任白桥的时代,丧尸活跃在流行文化里,她常常觉得丧尸的诞生是为了合乎道德地在虚构作品里实行暴力,杀死一个足够像人而本质上又不是人的怪物,享受血肉横飞、颅腔爆裂,而不必承受猎杀同类或动物所产生的道德负担。
但当她亲眼见到一个丧尸的时候,她无法将它与人类做出任何联系。它身上披挂着历久弥坚的化纤衣料,两条腿自膝盖处对折,却仍旧能凑合着用来前行,它的脸瘦得像一具干尸,眼睛充满血丝,几乎要脱眶而出,没有鼻子,脸正中余下两个黑漆漆的空洞。
这是同她,同人类,没有一点相似的物种。
它在靠近她。
任白桥汗毛直竖。计时器上却还剩下一分多钟。她想,很快,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也就一个丧尸,它自己都快散架了,绝不可能打得开舱门,绝不可能伤害得了她。
接着铁门哐哐撞在墙上,像决堤,或是像密密麻麻的幼虫钻出卵鞘,从门后狭窄的楼道里爬出大大小小的丧尸。它们体型不一,肢体相对完整,动作也更为迅捷,向巡逻机前仆后继、奔涌而来!
丧尸有视觉吗?她不知道,但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趴伏在地上。
冷静,冷静,她告诉自己。还有五十秒。她心中有奇怪的直觉,那两个男人绝不可能弃她而去,可就算这片高楼之上都有这么多的丧尸,万一他们不是离开她了,而是已经陷入尸潮、回不来了呢?
任白桥爬到驾驶舱,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她钻了进去,将门紧紧反锁。巡逻机没有作战的能力,也并没有配备多尖端的安保系统,但驾驶舱相比其他部分仍旧要坚实许多,起码隔音如此,丧尸拍打机身的声音着实小了不少。
枪,她想,要找到枪,刀也好,我得拿着武器。她在墙上胡乱地摸着,终于打开一个柜子,里面赫然是一排枪械。她对火器一无所知,只好随便取出一把最小的。这把手枪比她想象的沉上许多,但这样的重量让她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她手忙脚乱地摸索着这把手枪,首先应该干什么?对,要上膛,她学着电视里演的那样按住套筒,向后一滑。然后要干什么?扣动扳机,她颤抖着双手,摸到护圈后的那块弹片,胡乱地按了下去。
“砰——!”
她在剧烈的枪响里回神,这才发现枪口对准的是驾驶舱的玻璃。
玻璃完好无损。
她抖抖索索地摸出计时器,二十分钟已然走完,屏幕上是笃定的00:00。
“砰——!砰砰砰——!”
任白桥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她握着计时器和枪,像握着她的心脏,舷窗外,冲锋枪的子弹已炸出一片尸山血海。
罗德里亚:“我端枪的姿势够帅吗?”
维克拉夫:“二十分钟前你要是没有放那一枪,尸潮根本不会被吸引到这里来。”
他放下枪,清点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真正的,不会动弹的尸体:“五个丧尸,叁十二个堕落种。”
R-12能一定程度免疫普通的灾变病毒,遭到丧尸撕咬的兽人有可能因为伤口并发症引起瘫痪,不会异变成为丧尸。但二十七区的尸潮大多由异变后的兽人组成,有些甚至部分化为兽形,比普通丧尸有更高的攻击力,他们被称为堕落种。
两人确认再无可疑的目标,将头盔和制服取下,都付之一炬。灾变只能由血液传播,但巡逻机里有一个旧人类,他们谁都不愿冒此风险。
但是休息室空荡荡的,维克拉夫呼吸一滞。驾驶舱里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是你们吗?”
罗德里亚大步上前,打开驾驶舱门:“是我和维克。没事了。”
他们的语言并不相通,但此刻的对答全无障碍。
人类少女蜷缩在驾驶舱的角落里,手里紧紧攥着计时器。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怀中落下一把手枪,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维克拉夫冷冷道:“看你他妈干的好事,幸亏都是空枪。”
罗德里亚一把将她抱起来,发现她背心全都汗湿了,刘海全粘在一起。
“是我的错,对不起,”他抵着她的额头,“我们马上启程回去。”
他上身是件背心,下身是一条衬裤,没有战术制服的阻隔,滚烫的体温准确地传递过来。任白桥搭着他的肩膀,手心下面是坚硬的肌肉。她拍了拍罗德里亚,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亲亲。”
罗德里亚一手将她拢在臂弯里,一手捉住她的手指,温柔地含住,再吻上她柔嫩的面颊,和粉嘟嘟的嘴唇。
“我可以吻深一点吗?”他的声音沙哑。
任白桥勾住他的脖子,舌头舔开他的唇瓣,深深地吻下去,许久才分开,把脑袋埋在男人的颈窝,轻轻咬住他的斜方肌。
……然后她觉出一道冰冷的视线,就打在她的脑袋上。
维克拉夫倚着门,抱臂沉沉地望着她。他穿着和罗德里亚一模一样的白背心,但骨子里的一丝不苟,让这件背心看起来制服似的严整。
任白桥咽了口唾沫。她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你也想要亲亲吗?”
又拍了拍罗德里亚:“抱住我,不要让我掉下去。”
说着她展开双臂,去够维克拉夫的脖子,后者没有办法,怕她从搭档怀里掉出来,只能凑近了让她环住,一手虚揽着她的肩。
她的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却没有动作了。他张开唇,想靠近她,想说些什么,但这暧昧的空气像蛛网上的露珠,轻盈而沉重。
任白桥忍不住笑起来。她启唇,含住他上半边唇瓣,咂摸吮吸。维克拉夫身上有股冰冷的气味——如果冰冷是一种气味的话。像冷的被单,冷的茶,冷的雨夜。她的舌尖舔过他的唇角,轻易叩开他的牙关,温柔地舔吸他的唇舌。
男人在试探着回应,青涩的,莽撞的。任白桥吃得尽兴,半个人都挂在维克拉夫身上,口中发出模糊的呻吟。
“差不多得了,”罗德里亚像拔萝卜似的将任白桥抱回来,任少女不满足地在他怀中扭动,“七点得到检修部,我联系好了萨珊。”
第三章被狗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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