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国朝廷做如此之大的调整,刚开始时难免会有些混乱,大臣们都是人心惶惶,风人大臣怕大王找到自己的头上,罢免自己的官职,让自己告老还乡,而川人大臣则担心自己刚刚接手新职务难免会犯错,一旦有错,又怕遭到风人大臣的弹劾。
可以说刚刚调整后的风国朝廷,无论是风人大臣还是川人大臣,都是兢兢战战、如履薄冰,一个比一个小心翼翼,不敢存有丝毫的马虎。这种情况倒是唐寅乐于见到的。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这次大调整后,司马召严在风国迅速崛起。
由他主导的参政堂和军政堂几乎揽下了风国全部的事务,需要经过唐寅过目的奏疏他要审批,不需要唐寅过目的奏疏他更要审批,与此同时,他对参政堂和军政堂也做了大副的调整,原有的人员被他大批罢免,重新征用新人。在这件事上,司马召严做的还是很公正的,并没有只启用川人,而是按照唐寅一贯的主张,无论出身如何,唯才是用。
真正让唐寅对他改观、让大臣们对他刮目相看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风国的河东地区遭受震灾,右相长史李佑向唐寅上书,请唐寅拨银八十万两赈灾。
结果这道奏疏到了参政堂之后便被拦了下来,根本没交到唐寅的手上,被司马召严直接打了回去。
对于此事,李佑大为恼火,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当着唐寅的面奏了司马召严一本。
唐寅也听得直皱眉头,河东地区受灾,理应及时赈灾才是,司马召严却把奏疏拦下,拒不上报,不是耽误了大事吗?
还没等唐寅问到他的头上,司马召严主动站出来说道:“大王,河东受灾一事微臣已有所耳闻,震灾的规模并不大,受灾的也只是河东的栾城一地而已,据微臣所知,在地震当中,栾城城内以及周边一带,共塌陷房屋五十七间,城主府的左侧院墙稍有破损,伤亡的百姓不足百人,如此灾情,却狮子大开口要朝廷拨款八十万两,微臣不知这些银子是真的用于赈灾,还是会有大半落到某些大臣的私囊里!”
他这一番话,把李佑说得老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叫道:“司马大人你这……你这是血口喷人!”
司马召严冷笑出声,说道:“李大人代河东上疏,请银赈灾,只是不知这八十万两的赈灾银子是如何定下来的,如果是按照河东的传报而定,李大人犯有不察之过,如果是李大人擅自而定,那么,李大人恐怕摆脱不掉借赈灾之名做中饱私囊之实的嫌疑吧?!”
李佑身子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唐寅连连叩首,急声说道:“大王,微臣冤枉,司马大人血口喷人,微臣冤枉啊!”
对于这件事的内情如何,唐寅并不在乎,他倒是被司马召严的明察秋毫吓了一跳。
河东地区,那可是位于风地和宁地的交界处,距离上京数千里,而司马召严坐在上京却对河东的灾情了如指掌,当真是有过人之处,不愧是大国丞相出身的人,其才能不容小觑。
第146章
事后查明司马召严所言属实,为此唐寅也罢囘免了李佑的官职。第二件事,是司马召严在朝堂上弹劾邱真、萧慕青以及艾韦。
邱真是左相,萧慕青是平原军主帅,艾韦是中尉府主事,他们三人都是朝廷重臣,也是唐寅眼前的红人,即便是风人大臣也不敢弹劾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但司马召严却偏偏敢做旁人不敢做的事,而且还是一下子弹劾他们三个人。
事情的起因出在左相府的管家身上。这名管家名叫于耀,和萧慕青沾点亲戚,是他堂兄的小舅子。
萧慕青把于耀推荐给邱真,希望他能在左相府谋个差事,由于是萧慕青推荐的人,邱真碍于情面也不好让这个于耀只做一普通的家丁,便让他做了左相府的二管家。
邱真是风国的左相,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耀虽说只是个管家,但他可是左相府的管家,平日里在外面也是狗仗人势,耀武扬威,手下成群。
有次在集市上,于耀和当地的地头蛇发生了冲突,双方话不投机,当场厮打起来,结果于耀这只强龙没能压住地头蛇,被对方痛打了一顿。
于耀当然不服,身为左相府的管家,即便是朝中的大臣对他都得礼让三分,这次却被群地痞给欺负了,他哪能善罢甘休?
回到左相府后,也没有知会邱真,私自带上左相府的数名护院,去找对方报复。
左相府的护院可不是普通人,皆为修灵者,那些地痞又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对手?
双方在集市上又发生第二次群仗,这一次于耀可发了狠劲,指挥左相府的护院将地痞的头子连同两名手下打死,另外还打伤了十多人。
出了人命官司,负责都城治安的中尉府自然得插手进来。中尉府的中尉是顾冲,不过顾冲是有名无实,实际掌权的人是艾韦。得知此案后,艾韦一调查,发现于耀是左相邱真的管家,而且还和萧慕青沾亲带故,再查被打死的那三人,又都是当地有名的地痞恶霸,平日里也没干过什么好事,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艾韦权衡利弊,最终决定卖给邱真和萧慕青一个人情,轻罚于耀,只责打他十杖,算是给他个教训,而后,此事算是结案了。
本以为这个案子就这么了结,但谁都没有想到此事竟然又传到了司马召严的耳朵里。
他派人重新调查此案,觉得其中有徇私舞弊的成分存在,随即在朝堂上向邱真、萧慕青、艾韦三人一并提出弹劾。
得知此事,唐寅也十分恼火,出了三囘条人命,只责打凶手十杖,做得确实有些过了,但要为了这么一件案子罢囘免邱真、萧慕青、艾韦三人的官职,唐寅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同。
最终,唐寅对邱真的处罚是罚俸半年,对艾韦的处罚是罚俸一年,并责令中尉府,重查此案。
通过这两件事,让司马召严在风国朝堂内树立起相当的威信,此后,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谁都再不敢轻视参政堂和军政堂,当然,这样的效果也正是唐寅想看到的。
这两件事之后,对于司马召严这个人,唐寅越加看重,在处理政务的时候他也愿意把司马召严找到自己身边来,随时和他讨论一番。
风历八年,十一月。肖香临盆,产下一子,唐寅为其取名为唐玉,希望他的性情能温润如玉,将来以仁政治国。
毕竟该打的仗他都已经打完了,以后会是个太平盛世,风国也不再需要马上君主。可事实上,唐玉的性情与唐寅的期盼刚好截然相反。
唐玉出生不久,在肖香以及群臣的强烈建议之下,唐寅将其立为储君,可以说唐玉是含囘着金勺出生的,在他尚未懂事的时候便已拥有风国太子的傲人身份。
在肖香生下唐玉不久,舞媚、范敏等几位夫人也相继怀囘孕,生子、生女,唯独王妃殷柔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这也是最令唐寅感到遗憾的地方。
风历十年,神池的圣王任笑禅位,新继任的神池圣王第一时间来到上囘京,说是拜见天子,实际上是向唐寅俯首称臣。
现在整个天下都已是风国的,如果没有风国的支持,神池连生计都难以维持。
对于这位新圣王,唐寅也算满意,以礼相待,在上囘京设盛宴款待。至于那位放弃王位、携圣女去云囘游天下的任笑,唐寅则是羡慕不已,这个时候,他心里便生出效仿任笑的想法。
而后,唐寅想对风国朝廷再做一次大刀阔斧的改革,而这次的改革就是施行君主立宪制。
成立议会,最大限度的限制君主的权利,甚至连朝廷的权利都将被极大的削弱,让权给百姓民众。
唐寅自己很清楚,如果想让唐氏的后代子孙一直延续下去,施行君主立宪制就是必然,只有最大限度的让权给民众,风国的天下才能长久,不至于被暴力推囘翻。
可是对于那个时代而言,君主立宪制太先进,也太匪夷所思,唐寅一经提出,立刻引来朝廷内外反对声一片,不仅是大臣们强烈反对,就连百姓们也都无法理解,大王如果不具实权,那还叫什么大王?大王要把权利都让给一个叫‘议会’的东西,那天下岂不大乱了吗?
有些事情,哪怕唐寅贵为国君,也是无能为力的,其中便包括民智。
民智未开,越是先进的理念越是无法接受,唐寅竭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手段,欲推行君主立宪,结果在朝堂上得不到大臣的支持,在朝堂外又得不到百姓的支持,在全国上下一片强烈的反对声中以失败而告终。
不过,唐寅倒也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一次不行,那就再来第二次、第三次,在唐寅执政期间,他先后共提出过四次施行君主立宪,可惜的是,以他一人之力,实在是独木难支,四次改革,四次皆以失败收场。
这件事对唐寅的打击很大,也让他感到心灰意冷,明明是比目前先进好几代的制度,偏偏无人能理解,更无人能接受,就连邱真、上官元吉这些思想最为开明的大臣都对他提出的君主立宪制嗤之以鼻,觉得是荒唐至极之事。
现在唐寅终于能切身的体会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苦痛了。这时候的唐寅对君王之位越加厌烦,即便坐在朝堂上,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的文武大臣们,他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孤独感。
他心里明白,在这个民智未开的时代,无论如何也推行不了君主立宪的制度。他把君主立宪的理念书写下来,希望以后唐玉或者后人能代替自己完成这个目标。
推行君主立宪不成,对唐寅是个打击,而最终令他萌生去意的是后宫里的争权夺势。自从唐玉被立为储君后,肖香母凭子贵,加上有川人的势力支持,她俨然成为后宫的第一人。
可是她实际的身份只是个夫人,在她的头顶上,始终都有个王妃在压着她。
这时候,殷柔便成为肖香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肖香看来,只要没有殷柔,那么王妃的位置非她莫属,殷柔就是自己在前进路上的一个最大绊脚石。
想通过正大光明的手段扳倒殷柔,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毕竟唐寅最宠爱的女人始终都是她,所以,要除掉殷柔,她只能用阴招、毒招。
就心机和成服而言,唐寅后宫里的那些女人还没有谁能比得上君主出身的肖香,包括同为君主出身的灵霜在内。
殷柔第一次发生意外是在王宫的池塘,本来她在池塘边散步,却莫名其妙的跌进池塘里,好在人们救助及时,第一时间把殷柔从池塘里拖出来,但即便如此,体质柔弱的殷柔还是昏迷了两天两夜,而后又病了数天。
第二次的意外发生在去往上囘京城外踏青的路上,肖香的仪仗遭到刺客的伏击。
这次的状况更加凶险,总共有五十七支弩箭射囘入殷柔所乘的马车里,就坐在车内的两名宫女都被当场射成了刺猬,侥幸的是当时殷柔并不在车中。
她好不容易才有出外游玩的机会,殷柔觉得在车内太束缚,也看不到什么景色,便偷偷换了宫女的服饰,混在宫女当中走在外面,也恰恰是因为她一时兴起的乔装改扮,让她躲过了这一劫,车内的两名宫女则做了她的替死鬼。
第三次意外则是殷柔的中毒,她的寝宫里莫名其妙的钻进毒蛇,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殷柔被毒蛇咬伤,唐寅动用了一切资源为殷柔疗伤医毒,总算是保下了她的性命。
此后还有数次的意外,而这些林林总总的意外并不是连续发生的,之间相隔最久的一次都长达数年,看起来似乎毫无关联,但唐寅心里明镜似的,有人要致殷柔于死地。
感觉再留殷柔在王宫里迟早会被害死,他开始有计划的渐渐疏远殷柔,当时人们还以为大王是厌倦了总能惹出麻烦的王妃。
再后来,唐寅似乎觉得留殷柔在身边都会碍眼,干脆把她送出了王宫,安顿在风国名义上的都城——镇江。
远离了上囘京,到了镇江之后的殷柔反而没有再遇到这样那样的意外,似乎近些年来的种种厄运都离她而去了。
第147章
风历十五年,只有八岁大的唐玉开始随唐寅一同上朝,参加朝议。唐玉为唐寅和肖香所生,此子可谓是集父母的优点于一身。
他的容貌和唐寅极像,剑眉虎目,鼻梁挺拔,虽然只是小小年纪,但已长得十分俊美,就连唐寅的天生笑面也一并继承下来。
最令人惊叹的是唐玉聪慧过人,一岁习字,三岁可读书,五岁的时候已能写书像模像样的文章,用神童来形容他也毫不为过。
在自己众多的夫人当中,唐寅未必最喜欢肖香,但在自己的子女当中,唐寅最喜欢的始终都是唐玉,也只有唐玉是最像他的,无论是外表还是头脑。
只可惜唐玉对灵武兴趣不大,他好文远胜好武,当然,在这一点上唐寅也不强求他,而且唐寅也希望唐玉能多学些治国安邦的本领。
在唐玉十岁的时候,唐寅曾把自己的子女们都叫到一起,询问他们在当朝的大臣当中,何人最堪当重用但不足信,何人又可信但不足以重用。
众孩童们回答什么的都有,他们所说的也都是些在朝廷里无足轻重的人,等他们都回答完了,唐寅见唐玉还未说话,便笑问道:“玉儿觉得,你的弟弟、妹妹们说得怎么样?”
唐玉必恭必敬地躬身说道:“孩儿觉得弟弟、妹妹们说的都有道理。”
“那你自己又是怎么认为的呢?”唐寅笑问道。
“儿臣不敢说。”“但说无妨。”
唐玉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说道:“儿臣以为,可信而不足重用者比比皆是,不足为道,而可重用但不可信者,才是最难拿捏的。儿臣觉得当朝有两位大臣在此行列。”
“哦?玉儿说来听听!”
“第一位,是右相上官大人,第二位,便是儿臣的师傅,太子太傅张大人。”唐玉垂着头,低声说道。
听闻他的话,周围的孩子们脸色无不是一变,上官元吉可是当朝的右相,是父王最信任的心腹大臣,而张鑫即是治粟内史,又是太子太傅,是唐玉的师傅,弟子说师傅不足以信赖,这简直就是欺师灭道嘛!
唐寅听后也是虎目一眯,难以置信地看着唐玉,问道:“这些话,可是你娘亲教你的?”
这些话如果是出自肖香之口,唐寅一点都不意外,但偏偏是出自一个十岁孩童的口,这就太令人吃惊了。
唐玉急忙摇头,说道:“娘亲从没教儿臣这些,这些都是儿臣自己琢磨出来的。”
唐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含笑说道:“详细说说,你为什么会觉得元吉和张鑫可重用但却不足以信任。”
唐玉板起小脸,正色说道:“上官大人和张大人的才识在朝中都堪称首屈一指,不然的话,父王也不会封他二人那么大的官职,还让张大人做了儿臣的师傅。”
唐寅暗暗苦笑。其实让张鑫做太子太傅并非他的本意,他的理想人选是上官元吉,只不过肖香一再推荐张鑫,唐寅磨不过她,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唐玉继续说道:“只不过上官大人一心向着皇廷,处处为皇廷说话,儿臣觉得他不太像我风国的大臣,更像是皇廷安置在我风国的大臣。至于张大人,自私自利,两面三刀,为了一己私利,他什么都肯出卖。所以,在儿臣看来,上官大人和张大人虽能力出众,可堪当重任,但不足信。”
“哦!”唐寅表面平静地应了一声,但心里却是心潮澎湃。
他还一直把唐玉当成个孩子呢,而按年纪算唐玉也确实是个孩子,但他的思想却已开始接近成年人了,甚至比很多成年人看事都要透彻。
唐寅话锋一转,又问道:“你们再说说,如果莫地出现叛乱,朝廷当派何人前去平叛为最佳?”
这回不等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回答,唐玉抢先说道:“儿臣以为当派萧将军为最佳。”
“哦?”
“萧将军乃为我风国老将,对我大风忠心耿耿,让萧将军前去平叛,不用担心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更不用担心他会背叛朝廷。”唐玉侃侃而谈。
等他说完,唐寅其他那些子女们也都纷纷回答萧慕青是最佳人选。
唐寅仰面而笑,唐玉回答的很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赞叹唐玉聪明,对简单的问题,抢先回答,对较难的问题,让别人先答,自己留在最后,如此做,他总是能成为最显眼的那一个。
再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唐寅让众孩童都离开,最后只留下唐玉一人,然后他又把身边的众人都打发下去。
第11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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