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刻?
陆殊平时大大咧咧,那一日的那一刻并没有发现小景决的异样。
而童殊此时低头见辛五坐在床沿拉着他不肯放手的样子,以及辛五另一只手攥紧的五指,突然就明白了辛五说的是哪一刻。
他几乎无法抑制地就想起了吸辛五大腿上伤口时的触感,以及那时对方推着他越来越小的力气。
在蝠王洞,那时的陆殊无知无觉,此时童殊轰地一下脸烧红了,忙掩饰地偏开头,错身几步,握着水杯猛灌了几口水。
而后又发觉自己还穿着里衣,在矜贵的小公子面前衣冠不整,实在有辱斯文。
他飞快地套着衣服,有此尴尬地道:“我该回家了。”
这场景,像极了春风一度不想负责的负心汉。
辛五看他兵荒马乱的样子,心中好笑。等他终于穿戴整齐了,才伸手去替他系绑错的衣带道:“你昨日说今日与我同游,不做数了么?陪我一日,晚上再回家好不好?”
童殊不记得自己昨日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
此时见辛五垂眸时轻颤的眼睫,有些气短地撇开头,不自在地答:“好。”
下了楼见到马车。童殊有些犹豫,他自十六岁起,外出就没有超过一日的,一是陆岚不许,二是他放心不下母亲。
昨日在外住了一夜,今日无论如何得回芙蓉山了。此处离芙蓉山有一日脚程,以他的脚程,走路比马车快。
辛五看在眼里:“此处离芙蓉山不到一日路程,入夜前能到的。”
童殊看辛五一脸病容,目光在辛五没有血色的唇上顿了顿,道了声“好”,上了马车。
上了车,童殊才惊觉有异,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辛五道:“你是芙蓉山少主,陆殊。”
“你知道我是谁,为何没有——”童殊顿住,咬住了后面的字。
“我找过你许多次,总是错过。”辛五郑重望向他,缓解了他差点吐露心事的尴尬,“以后不会了。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我回家,你也跟着么?”童殊脱口而出。
辛五肯定地道:“我和你一起回。”
“不……不了,”童殊没什么底气地道,“小公子想必是名门之后,不是无家可归之人。我家徒四壁,招待不了你。”
十六岁起,陆岚变得古怪凶狠、童弦思开始病重、柳棠的笑容也变少了,一千二百多名同门莫名其妙地疏远陆殊。这个年纪的童殊在芙蓉山的处境艰难,确实收留不了人。
童殊有些失落。
辛五靠近了道:“我在芙蓉山下的小镇上,有一处房产,我可以住在那里,你下山时,可以来看我。”
“这真是太好了。”童殊喜出望外,甚至开始想象着,往后只要挑着自己没有受刑,看起来英俊潇洒的日子去看对方。
于是他脸上舒展开笑意,想着他在芙蓉山上有家人有同门,在芙蓉山下有朋友,人生当真美好。
童殊一路心情格外顺畅,瞧着山也美了、水也青了。尤其小公子格外温顺,他说什么,小公子都答应,不再跟他生气的小公子有着漂亮的眉目,叫他看得满心欢喜。
只可惜,这日刚到黄昏他便困得很,离芙蓉山还有些距离,小公子说要去的那座山也还未到。
童殊不肯睡,小公子竟然还温柔地哄他:“我会送你回家,那些没来及去的名山大川,以后我们多的是时间相约再去,睡罢。”
童殊眼睛闭了又睁开,才想起问:“小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
小公子瞧着他,忽然主动握了他的手道:“我叫辛五,记住了。”
童殊入梦前想,名门里好像没有姓辛的,也不知是哪个讲究的仙门,能把男孩子养得这般精致。
他被倦意迷得快要睁不开眼,只拿手回握住了辛五道:“以后不能不回我的信,要常来看我,生气了不能不说话就走,有心事也不要隐瞒我。”
辛五一一答好,每个字都应得郑重。
最后童殊在马车上依偎着辛五睡着了。
只可惜,从这个年纪起,他开始睡得不好,时常呓语,心事重时甚至还会低声哽咽。
一会唤母亲,一会唤父亲,一会又唤师兄,在最难过之时,还唤过小公子。
十六岁时,遭遇了家庭突变的他,开始会藏着心事,学会了忍耐,并且关上了自己旖旎的心思。
童殊停在了十六岁,不肯再往上长。
从这一日开始,每一日醒来,都是十六岁。
每一天重复着前一天的事,有空的时候还会拉着辛五练剑。辛五每日都诊视童殊的金丹和境界,没有任何异样。
与魇门十使商议后,也挑不出问题。
大家反复尝试,也找不到方法让童殊继续长大。
辛五没有晋过上人境,无从指导魔君境的回溯;而有过上人境的冉清萍和有着魔君境的令雪楼不知在何处。他们只能焦急地每日守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童殊卡住的日子不是回溯初日,情况不是最严重的。
辛五日日陪着,还是能从细微处发现童殊虽然不长年纪,其实是有变化的。
比如童殊开始不执着于每日要回家,童殊开始想要练剑。
童殊还是苦恼着自己没有成为剑修,这日他又拿着剑比划着问辛五:“你是如何晋的开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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