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风刮得愈加猛烈,吹得树梢哗啦啦的乱响,碎叶横飞。
可是湖畔的那个青衣人和靠在他身上的阮照秋却仿佛身在另一片天地,衣衫平整,发髻丝毫不乱。
“足下既已来了,何故隐身不肯来见?”他手下琴音铮铮,渐作金石之声,“莫不是怕我?”
司珀心中一紧,看了钟宁一眼,示意她躲开点。
钟宁会意,隐在树后一动不动。
司珀整了整袖口,昂起头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狂风吹散了他刚盘好的发髻,吹动他雪白的衣摆上下翻飞。衣摆上绣的浅金游龙似活过来一般在衣襟上舞动。
他冷笑了一声,手腕一翻,碎镜从袖中飞出来,悬在他手掌上方一寸旋转个不停。细碎的银色镜片四散而去,映照着清冷的月光,团团环绕在他身边。
狂风被隔在一丈之外,漆黑的长发落下,垂落在他肩头。
“不知尊驾如何称呼,何故扣了我爱人与挚友在此?”
“爱人?”青衣人轻笑了一声,“你也配?”
他说着手掌在阮照秋身上轻轻拂过,扶着她的肩头,小心翼翼地让她躺在草地上。
琴音停了,狂风也渐渐止息,青衣人转过身来。
他面上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叫人看不出面容,司珀却莫名觉得熟悉。
“金瞳白蟒…”那人说道:“想不到你竟藏得这样深,把我都骗过了。”
银面具下缘的淡红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造次!”
他右手翻腕在虚空一握,掌中顿时出现了一杆泛着青金色光芒的长鞭。鞭稍如同一道雪亮的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司珀袭来。
司珀毫无惧意,大步踏出,周身飓风四起,碎镜的银色碎片迎风而展,携裹着雷霆万钧之势迎向对方的长鞭。
青金色的光芒灵蛇一般与碎镜挟裹缠斗,长鞭的金光被万千镜片无数次的反射着,交织成一片令人目眩的光弧,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湖畔的森林。
碎镜以夺人心魄为要,可那青衣人竟全然不为所动,淡红唇角自始至终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举重若轻挥动长鞭。
仿佛在他眼中,曾令人闻风丧胆的碎镜,不过真的是一面破碎的镜子而已。
司珀见他这样,心知不妙,一面全神贯注催动碎镜,一面从袖中滑出一柄长剑。
既然那人不受碎镜迷惑,那么能分一分他的神也行。
他身影迅如闪电,冲进那一片刺目的光幕中,直向青衣人攻去。
“竟有几分手段,倒是我小看了你。”那人唇角的微笑终于在司珀的凌厉攻势下消失不见,“晓得你那镜子奈何不了我了?”
司珀不答,剑锋闪着寒光,织就一道森然剑网,紧紧相逼。
“好啊!”那人被他逼得急退,眼看就要退到沉睡的阮照秋身边。他脚步一顿,“且叫你看看真正的镜是什么样的。”
他说着长鞭当空一甩,立地化作一杆长枪。
枪尖当空横扫,带着雷霆之势划过司珀胸前。
——哗啦
眼前的一切忽然化作巨大的碎片,司珀一愣,亲眼看着自己胸口一泼鲜血飞了出去,洒在一面映着阮照秋身影的镜面上。
这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什么?
他来不及感觉到心口的剧痛,脚下瞬间一空,耳边风声呼啸,成千上万片巨大的镜子闪着金光从天而降,在他身边翻转,移动,将整个空间划分成无数碎片。
司珀脸色巨变,但在这空间交错与重迭中根本来不及思索,几块巨镜当空而落,将他困在原地。
眼前的镜中闪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镜中刷得一下伸出来掐向他的喉咙!
司珀反应极快,身子微侧,掌中凝出一片薄薄冰刃急剁。
那人显然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后招,掌心被冰刃一击洞穿,血液喷涌的手掌迅速收回镜中再没了踪迹。
只留下一片飞溅的血。
*
钟宁并没有听司珀的话,她没有一直藏着不动。
她在方才两人交手时暴起的一片金色光芒中看见了夜阑的身影。
他被层层迭迭的青藤缠绕着,绑在距她不远处的一颗苍柏上。
他的身体已经全被遮盖住了,只有面庞露在外面,要不是刚才那一片刺眼的光,她根本看不见他。
心脏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紧了,她咬着下唇,瞥了一眼司珀与那个奇怪的人缠斗的地方。
他们俩打得难解难分,她便趁乱飞快递走到夜阑的身边去。
原来这藤蔓竟然是活的,密密麻麻地覆在他身上,几乎不可见的微微蠕动着。
夜阑毫无所觉地闭着眼,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像是累得睡着了,又像是一点点流失了生气的样子。
一支细藤顺着他的脖颈缓缓生长,滑过了他的侧脸,伸向他的眼睛。
钟宁一惊,不假思索的抽出背上的沐火刀朝那支藤蔓砍过去。
当——
那细藤应声而断,掉在树干上,发出金属的声音。
镜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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