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珍娴宿醉未归,直到清晨潦倒出现在卓府大门前。
内宅已因她的失踪而乱了一夜,连在外寻欢作乐的卓承宇都被邵雁荷召了回来,他见她彻夜未归内心还是慌的,那地方鱼龙混杂,她该不会是被谁带走欺负了吧?
然而现在看她完好无损地到家了,还带着一身酒气,积累了一夜的焦躁与怒气都沸腾到了极点,高高扬起的巴掌眼见就要对准她脸扇下去,却被卓君尧死死钳制住了,“什么都没问清楚,又要打人?”
卓承宇自知在体力上不是他这个所谓大哥的对手,只能恨恨地作罢,旁边的邵雁荷却不依了,趁卓君尧不备上去一脚踹向谭珍娴的膝盖窝,“跪下!”
谭珍娴本就因宿醉而恍恍惚惚,哪里受得住她这么一踹,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坚硬的石板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卓君尧只觉得自己的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可当着众人的面,他不便扶,也不能跟邵雁荷动手,只能怒视于她。
邵雁荷双手抱臂,一脸刻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家婆娘自己却不能管了?说破天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们二房关起门来自己处理家务事,其他人的手可别伸得太长了!更何况这女人已经堕落到竟敢彻夜不归在外酗酒,若今日不好好惩治,传出去咱们卓家还有名声没!”
“卓家的名声还轮不到你来考虑。”卓君尧不由冷斥。
邵雁荷脸一青,正要反驳,却被站在一旁卓承宇按住了,“好!就算我们没资格管,那么我倒想问问大哥,既然你一口一个家法、家主,这女人现在犯了七出,你不会就想这么算了吧?”
“当然不会。”卓君尧低头望了眼还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谭珍娴,“按照家法……打手板五十,再扔到乡下的宅子里去禁闭思过三月,期间不得任何人探望。”
此言一出,满场静默,这惩罚着实过重了,去乡下宅子连个丫鬟也不准带,对于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来说,简直如同任其自生自灭。
小满头一个冲出来朝卓君尧磕头,“大少爷,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看顾好小……二少奶奶,我求求您了,她身边不能没有人服侍啊!”
卓承宇的脸色也有丝难堪,他没想到卓君尧竟真的如此铁面无私,他原本还以为……刺探的目光在卓君尧和谭珍娴之间来回逡巡——难道是他想多了?
全场最满意的恐怕就是邵雁荷了,倒是一直站在一旁温凝姝,一脸的忧惶,儿子终究没听进去劝,恐怕只有她了解他真正的目的。
“君尧……”她急上前几步想劝阻儿子,“不可!”
卓君尧读懂了母亲眼中的担心和告诫,可这次无论是对是错,他都义无反顾,“任何人不得求情!”
谭珍娴就这么被扔进了空寂无人的老宅,卓君尧甚至在门口还派了哨兵把守,她的手心被打了五十板,看起来血肉模糊,但好在并不是很疼,可她对这些都毫不在意,自从舞厅那日后,她就终日浑浑噩噩,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卓君尧也真是下了狠心,连送饭的人都不让进,只嘱咐了一个菜摊老板日日送菜上门,看来是真有心要锻炼她自食其力了。
自食其力是不可能的,她干脆饿死算了,如了他们卓家人的愿。
谭珍娴活活饿了两日,水米未进,连床都没下,醒了就睁着眼发呆,熬不住了又睡,昏天暗地。
第三日,她又闻鸡睁眼,心里恼恨着隔壁家的公鸡日日喧腾不胜其烦扰人清梦,还不如宰了吃掉,做个叫花鸡、白斩鸡、花雕鸡……什么的都行,她咽了口口水,又开始联想古代那些清流言官为了上谏,怎就能做到绝食而死,如此难熬简直非人所能,怕不是古书为了扬名而杜撰……
口也渴,身上也臭,手掌心也肿得像馒头,她也不知自己怎就落得如此的田地,一时又想到宠她的爹爹,娘家的温床……早知道嫁人竟是这般滋味,情愿做个永不出阁的老虔婆,也好过去别人家当猪狗牛马!
委屈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咬了两下唇没忍住,干脆也就不忍了,反正这偌大的园子冷宫似的也就她一人,干脆放声大哭嚎个痛快!
哇哇哭了没一会儿她房门就被人推开,卓君尧拎着食盒疾步走到她床前,谭珍娴吓得噤了声,眼睁睁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坐在她床头,一脸关切地问,“怎么了?哭得这么厉害……可是有哪里不适?”
他看见她伤痕累累的手,抓过来仔细端详,“已经关照过了,怎还打得这样重!”
那日动刑时他特意避开,见不得她受罚的场景,怕自己忍不住要去护她,让这全盘计划功亏一篑。
谭珍娴不搭话,抽回手,掉了个身子面朝里。
她没忘记这男人那天知情不报,但凡他站出来帮她说句话,说是他把她安顿在招待所的,她也不至于被他们误解至此。更何况他还下令罚她,助纣为虐,亏她原本还以为他是好人。
卓君尧知道她心里怨他,也不急着解释,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摆在中堂的八仙桌上,又去内室哄她起床,“饿了两日,胃吃不消了,快起来吃点东西,我手艺不及家里的厨子,但还算能对付。”
谭珍娴听了一愣,君子远庖厨,他竟亲自为她做饭?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真的觉得这个所谓的大哥行事荒唐又离谱。
卓君尧等了半天不见她动弹,遂掀开被子一把将她抱起,谭珍娴不由惊呼,这……这人,土匪来的吗?
“放我下来!”她大声抗议,连扭带踹。
“好。”他满口应她,却将她放在桌前。
谭珍娴看着桌上的菜色,虽功法粗糙了些,却也不失色香味俱全,最主要是竟还有一道红烧鸡,简直福至心灵!
可她还是不肯轻易认输,义正言辞地训斥,“你对我同情,总要有个限度!我不是你娘,我是你弟媳!你对我做这些事情让我觉得莫名其妙,况且总这样抱……抱来抱去的,成何体统!”上次在舞厅也是的,她醉了但她没晕,众目睽睽之下他毫不避讳地抱着她走,传出去还不知会召来多少闲话。
“知道了,”他一点都不恼,端起饭碗夹菜,“你现在手不便,我喂你。”
他态度总这样,温柔中又隐隐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
谭珍娴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但是红烧鸡的味道太香了,她的嘴巴替大脑做了决定,张嘴一口咬住了他喂过来的鸡腿。
吃完了饭卓君尧又帮她处理起手上的伤,他手掌又大又暖,衬得她的柔荑握在他掌心里只有小小的一团。
他包扎的动作轻柔又迅速,一看就是极富经验,谭珍娴趁他低垂着头第一次认真打量他,剑眉星目,五官无一不是刀凿斧刻般的精致,与卓承宇的细皮嫩肉的阴柔不同,他常年行军打仗,皮肤颜色稍深,眉眼间蕴藏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凌厉和粗犷,阳刚气十足。
这样出众的男人,又身居高官要职,女人见了还不得如狂蜂浪蝶般扑将上去,桃花应该不会少。
想到这里,她又气不打一处来,兀自恨恨地撇开眼去,没一个好东西!没有!
卓君尧虽未看她,却也知道她在打量自己,眼见她情绪不知怎的又低落下去,有心要哄哄她,“这园子占地百亩,景色不错,我带你出去走走?”
谭珍娴兴致缺缺,“不了,我可是要被禁足三月的罪妇,大哥作为家主威正严明,切莫为我这一介妇人破了规矩,免得让人抓了把柄,白白遭人诟病。”
“看来你还怪我,你倒真以为我是要罚你?”
谭珍娴一脸“不然呢”的表情。
他却突然说起别的,“你那丫头小满,日日求到我门上来,说她家小姐身边离不得人,简直令人不堪其扰。”
谭珍娴不知他说这话的用意,难不成他还要惩罚小满?她眼神犀利起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我到底哪里惹着你了?你要心里有气,尽管冲着我来,别为难一个下人!”
“还算主仆情深,”卓君尧只望着她浅笑,他喜欢她炯炯有神的样子,哪怕是在生气,“我向她保证一定不让你吃苦,前两天我要处理一些事情所以耽搁了,害你挨了饿,接下来这三月我便陪你住在这园子里,供你差遣,你就当我是个仆役,那么我也算对得起那小丫头的嘱托了。”
这三个月若要风平浪静,卓承宇这个障碍不得不除,他昨日找他谈话,借口南洋一带的生意出了岔子,他有公务在身走不开,拜托他跑一趟。
卓承宇听完两眼都发光。他这个弟弟野心很大,他一直都知道,用生意作饵,他不会不上钩,尤其是南洋那边他一直想插足,之前已经有意无意试探过几次了,都被他找借口挡了回去,现下这个时机却将将好。
为了打发母亲,他又借口回沪江述职,这才耽误了过来的时间。
谭珍娴听他这么说,防备的表情出现一丝龟裂,他讲得这是什么没头没脑的怪话,把他当仆役差遣?开什么玩笑!怪不得他刚才还亲自做饭。
她心里简直怀疑他想对她图谋不轨,可他看起来如此磊落坦荡,一点都不像包藏祸心的样子。
“我可不敢!大哥无事还是请回吧,孤男寡女的实不方便。”
“我走了,你手又伤着,你的饮食起居怎么办?让你饿死在这可不是我本意。”
“那你的本意到底是什么?”
“自我归家,便见你日日以泪洗面,同那对母子呕心斗气,卓承宇更是动辄对你拳打脚踢,我这么做,无非是见不得你受此磋磨,想寻个僻静处让你修养身子。”
谭珍娴嗤笑一声,“三个月,能改变什么?莫说三个月,就算让我在世外桃源住个三年又如何?出去这世道就变了?他们就能遂我的意了?”他怎么这么天真!
卓君尧却意味深长地只盯着她不放,“三个月,改变一些事情,足够了。”
想出这个略显卑劣的招数也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本打算对她徐徐图之的,可却突然失了耐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耐心的呢?
他想,应该是她在床上把他认作卓承宇的时候。
***
谭珍娴:他磊落坦荡,不像对我图谋不轨的样子。
卓君尧:我打算磊落坦荡地对你图谋不轨。
抓耳挠腮的作者:正文停滞不前,番外撸到飞起,怎么办哪啊啊啊啊——
番外——平行时空《与弟媳苟且的那些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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