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蓝每天早晨起床,从窗户看到外头的花,早起的心情也比往日多了份愉悦。
而陈致远的茶叶铺子,生意也有了起色,每月的进账也多了起来,家里的生活比从前又宽裕了许多。
转眼间阿宝都要上大学了,巧心也快大学毕业了。孩子们一个个都有出息,陈致远却仍有烦心事。
“巧心如今的年纪不小了,巷子里跟她一般大的女孩子,早就嫁人生子了,孩子都快会打酱油了。”陈致远皱着眉头对木蓝道。
“当初她去读大学,你不也很赞成吗?”木蓝说,“再说了,眼下的年轻人都追求恋爱自由,也要她自己有了喜欢的人,才能水到渠成,这事急不得。你越催她,她心里越不乐意。”
这时候的女孩子,很少有读到大学,二十岁出头还没嫁人的。即便是读了大学没嫁人,至少也有了心仪的对象,或是订过婚了。可巧心却一门心思扎在了书本里,与她的年纪不符,她对感情这回事的态度太寡淡了些。
因此,她每次回家,陈致远都旁敲侧击问她在学校有没有什么心仪的对象,也好领回家来看看。巧心的脾气虽好,但他问得多了,她也会不耐烦,躲到屋里去看书。
“我并不是怕她年纪大了嫁不出去。”陈致远叹了一口气道,“我是觉得,看她的态度,好像压根就不想嫁人,怕是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就这么过了。你说,她会不会是还惦记着当年的那事?”他说的那事,指的是根生的事。
“就像你说的,她要是打定了主意,恐怕怎么劝也没用。倒不如尊重她的想法,说不定过些年,她遇到了喜欢的人,自己就看开了呢。”木蓝道,“再说了,就算是她一辈子不嫁人,那也没什么。凭她现在的学问和本事,完全能够靠自己过上不错的日子。用不着太过担心。”
令陈致远没有想到的是,他发愁的事还没解决,便又有了新的问题。
巧心来信说,她已经拿到了国外一所名校的录取通知。这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她还想再在物理学的领域深造。她大学的老师也鼓励她去国外继续求学。老师说眼下局势混乱,到处都在打仗,既没有环境也没有条件搞科学研究,以她的天分和努力,要是毕业以后只在大学教书,有些可惜了。
“你怎么看?”陈致远问木蓝。
木蓝笑道,“我觉得她能有这个志向,挺难得的,我们该支持她。”
可陈致远却仍旧有些忧心,“一个女孩子,到了异国他乡,怎么能叫人放心的下。”他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一样,这辈子都没去过外国,不知道外国是什么样,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她当初去北平上学的时候,你不也是不放心?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巧心她已经长大了,咱们应该尊重她的决定,也该相信她,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陈致远见她这么说,倒也稍稍放下了些心。这些年来,他总觉得,不管遇着什么事,她总是能头脑冷静,沉得住气,她就像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只要有她在,仿佛所有的困难挫折,都不是大事儿,总能迈过去。
巧心去国外前,特意回了趟家,来看爹娘和弟弟妹妹。
她比前些年更沉静了,在外面的几年,性子也磨砺得柔中带了些锋芒,不再是从前那个要人护着的小姑娘了。
“娘说得对,人总要慢慢学会长大。”她对巧灵道,“没有人能护着你一辈子,人得靠自己。”曾经,有个人处处护着她,可那个人不在了。往后的路还长,他不能陪着她了,也不能再护着她,她得习惯一个人走好脚下的路,凡事得靠自己。
巧心这回去国外,是坐轮船,得在海上度过漫长的一段时日。如今她的英文不错,已不像刚来这里时那样磕磕巴巴带着乡音,可第一次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她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她收拾好了行李,带了四季的衣裳,还有些书。在行李箱的最下面,是一封发黄的书信。这封书信她从省城带到了北平,这次又要带着它去到国外。每当她在外面受了委屈,遇到挫折,只要拿出这封信来读一读,她的心里便能生出无限的勇气。她从前喜欢一个人而不自知,直到他死了,直到她渐渐长大了成熟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喜欢他。只是这喜欢,终成了藏在心底的绮思。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她,这个问题她永远没有机会问出口了,这辈子也不可能有答案了。那么,她宁愿这一生,就抱着这样的幻想度日。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巧心便要动身起程了。在家里的这些日子,她吃了不少平日爱吃的饭菜,脸蛋都变得圆润了些。
“姐,你吃胖了。”阿宝道。
巧心说,“等你出去念书了,就知道还是家里的饭菜香。”这次一去,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她听人说,外国吃的东西,除了面包还是面包,去了那里怕是再也吃不到家里这么可口的饭菜了。
巧心这次是先坐火车到沪市,再从那里坐轮船去国外。
木蓝知道,这个年代交通落后,出个省可能两三年都见不到,更别说是出国了,那恐怕没个五六年,是回不来。更何况看巧心这样子,是铁了心继续往下读,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读完博士才回来。她特意专按着巧心的口味,给她做了些酱肉,仔细切好,拿纸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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