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壶州陆思音便换回了原本的装束,临近京城的时候她显得紧张起来。歇息的时候言渚轻搂着她低声说:“已经禀明,就说你在壶州遇到云游的神医,治好了眼睛,回去之后也不必装了。”
她点头,靠在他身前最后听了听他心脏的跳动声,敛去眼中的留恋不舍。
他们回来的时候并未闹出太多阵势,现下为着皇帝和太子的事,朝野上下都不算安宁。言渚才回到王府,府中管事便递上了这些日子一些大臣专程递来的书信。
说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事,但言语里都是攀附亲近之意,有的原本也是太子一党,现下想改换门庭替自己谋得生路。
他随意抽看了几封便全都扔下,而后便进宫求见。内侍见他来了本还有些喜色,只是皇帝昏睡着也不能叫醒,也不禁担忧叹了一声。
远远的,言渚站在门前看了看睡着的皇帝,便是这样睡着也能看出疲色也虚弱,人这几日也瘦下去不少。
“今晨,壶州送来的奏报,陛下看过了,”内侍掩上门将言渚送出去,“现下太子殿下禁足东宫,陛下还没抉择要如何处置,朝中上下的事还有几位宰相料理着。”
“父皇身体如何?”
“只说是急火攻心,气血逆亏,想来也是多年积劳成疾,有时一日睡七八个时辰,有时又只能睡一两个时辰,反反复复着。”
他点头算是都知晓了,而后见到了一直候在外头等待皇帝传召的林辅生。
“陛下睡前传召林中丞过来,结果睡了过去,就只能让他先候着了。”内侍解释。
言渚借着机会支开林辅生一阵,二人在宫墙寂静处走着,言渚看他也是疲惫神色便说:“她想借着假孕混淆皇家血脉,却没想到父皇病情来势汹汹,现下恐怕更是着急了吧。”
“殿下倒是动作极快,这些事都查清了。”他淡淡笑着。
“不必查,你送那假太监进宫那么多年她何尝有过子嗣,没了我,她也必需要一个孩子。”若是皇帝身体康健,熬到那孩子出生长大,一切也都顺遂了,只可惜事情急转直下,她恐怕也失了盘算。
自从皇帝病后,淑妃整日里惊惶恐惧,消息传到林辅生手上的时候他也只觉无可奈何。
“她已经不是十年前你认识的那个人了,你真的还要让她一错再错吗?”他听说淑妃怀孕的时候,就知道该是林辅生在背后帮她,赵家的人还没有这个胆量,“你不是在救她,你只会跟她一起沉下去。”
林辅生听出了几分警告,此前的事也罢,言渚知道了也不愿多管,混淆皇室血脉,他不能坐视不理。
难得的,林辅生并没有露出抵触的神色,反而笑问:“那殿下是要救人,还是与人一道沉下去呢?”
言渚顿时警觉起来:“何意?”
“殿下忘了,在西南我还有些人脉,我想了许久,殿下哪里来的侍妾,又如此心细胆大,此役功劳不小。但孙刺史呈上来的奏报里,却全然没有这个人,一切她所为的事最后都遮掩成了肃远侯的功绩。”他起初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直到看到街上有人在卖脂粉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一刻他突然想到,当初在言渚别院里闻到的那股脂粉香味。他以为言渚叁心二意,陆思音是被他蒙蔽,可若是二人果真情深专一……
他反复将那奏报和消息对比来看,突然想到,若是那侍妾与肃远侯本是一人……若是做如此假设,每一件事倒真是都找得出法子合得上了。
只是一切都是猜测,他不敢直言。
“父皇总说你聪明,”言渚看他也没有挑明的意思,也就知道他不那么确信,也不敢拿此事做文章,否则皇帝第一个不会容他,于是轻笑一声遮掩过去,“聪明也要用对地方。”
林辅生看着言渚走远,闭上了眼站在原地听风声许久。
再聪明的人,最忌是执念。
过了不久内侍便派人来寻他,说是皇帝醒了。
“本来是该找翰林院的人来拟旨,但想着还有些事问你,便多劳累你一些了。”皇帝靠在床榻边,言语里的气力虚浮。
“臣不敢。”
他知道皇帝想问什么,沉声说:“禀陛下,这些日子共有八位大臣明里暗里递信想要亲近端王,皇后殿下与母家皆为太子的事奔忙,太子那边还算安生,并无什么异动。”
皇帝点了点头,而后让人拿来纸笔吩咐林辅生拟诏。
“此番肃远侯于西南平叛立有大功,封为都知兵马使,掌擎云府兵,坐镇延吴。”
林辅生笔微顿问:“这旨意是要即刻下发……”
皇帝摆了摆手,接着说:“端王,平乱有功,领壶州牧,擢京兆尹……”
纵然是林辅生一贯稳重也不得不在此时看向皇帝,本朝太子任京兆尹是惯俗,这样一来废太子的意味就浓了。
“赐婚,赵尚书之女,赵舜华,婚期定在一月后。”
林辅生抬笔候了一阵,思索要如何写下,终究落笔呈给皇帝,他看了一遍点了头。
“给端王的旨意,现下就发下去,”他指了指林辅生和身旁的内侍,“颁旨时你二人同去,他若是有何咳咳……”
内侍赶紧上前扶住皇帝,他喝了口汤药才接着道:“告诉他,他大婚之日,前一道旨意便会送至肃远侯府。”
若是没有大婚,前一道旨意也就不必颁了。
现在想来,今日不见言渚,恐怕也是皇帝盘算之中。
“臣领旨。”
林辅生敛眉沉思着,未再出一言。
他回到府上的时候见到了淑妃宫里的人,问起近况时,那人犹豫着说了声:“似乎赵垣大人,这几日给娘娘递过信。”
赵垣自上回的事后彻底跟赵家决裂,活生生的太子一党,此刻太子大厦将倾,他若想求得平安,也要赵家庇佑,借由淑妃之途也算是平常。
他这样想着,而后说:“告诉娘娘,子嗣的事不必再着急了。”
最终解开困境的,竟然皇帝。
皇帝早就看出言渚与淑妃之间的不睦,自言渚第一次从西南回来之后,几乎皇帝不提,他就不会想着进宫看望淑妃,上回赵垣的事,皇帝细想了缘由,颇有些疑虑是赵家和言渚之间的争斗,那事情也闹得二者芥蒂颇多。
皇帝曾问他,为何淑妃和言渚之间会到如此地步,他只能说,非亲子,或许本就是有隔阂的。皇帝静默了半晌,也未有别的考量。
而此时若要言渚撑起大局,为抗衡皇后一族,赵家是必不可少的助力,一桩婚事,也就解决了此前所有。
兜兜转转,再怎么算计,一夜之间也是徒劳。
他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哀,听上去皇帝也明知言渚和陆思音之间的事了,所以威胁,赌一个情之所钟,迫不得已,让言渚接受与赵家联姻。
笑他人,也要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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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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