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情人牵手细语,陆湜也不知不觉中握住悦人的右手,悦人左右挣脱不掉,便随他。二人在前面慢悠悠的走着,好像与路上其他年轻的情侣并无不同。路简此时已经将燕尧和自己的东西,装进储物囊,此刻他的手也闲下来,目光不停的在自己和燕尧的手上来回徘徊。
“怎么了?”
燕尧早就注意到他的目光,如果是别人这样,他会觉得这人八成是想要牵他的手,但如果是路简,他真不会真想。一来路简天生不解风情,二来他早就知道上辈子只有他一人自作多情,路简压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路简心中真的有种冲动,想要碰一碰燕尧。之前无法触碰到燕尧的时候,他并没有特殊的想法。之前他一直希望别人可以看到燕尧,这种渴望实现之后,他就开始发现,自己不自觉的想要触碰燕尧。这些天他没少接着各种理由去拉他拽他,燕尧显然并未放在心上,但是只有路简知道,隐藏在微小动作下,是一种隐忍的渴望。
陆湜回头看了眼二人,恰好看到路简此刻的状态,面无表情又回过头去。
出来的时间不算久,但悦人已呈现疲态。她道:“我有些困了。”
此刻他们出来才不到一个时辰,陆湜着急道:“不舒服吗?我们一起回去吧。”
悦人道:“你们想逛,可以继续,我回去就好。”
陆湜当然不放心悦人独自回去,燕尧也觉得没意思,道:“我跟悦人回去吧。”
听到燕尧这么说,陆湜心理又有了新的打算,道:“那你们二人先回吧,我跟路简还个地方要去。”
路简还想逛逛吃吃,比较遗憾的是,燕尧也要回去。但他总不能跟陆湜说,他不愿意跟他一起逛庙会吧。
燕尧远去,路简的目光紧随着他的身影,一点点飘远。陆湜曾经见过路简这样,当时路简跟他解释是蚊子。他自然不会相信,路简会用那般深情凝视一只蚊子。
自从陆湜能看懂燕尧,他就明白了很多事,比如路简为什么总是盯着空气,路简总想伸手去碰什么。
陆湜虽然不懂风月之事,可路简的表现太过明显。那种笨拙的亲近,跟当初自己如出一辙,即便燕尧看不懂,他却看的分明。
陆湜并不觉得爱一个人是错的,只是他觉得路简太小,还无法理解复杂的情爱。就如当初的自己,伤害了悦人又伤害了自己,代价太过沉重,他不想路简重蹈覆辙。
曾经的自己风光一时,即便他知道老天帝将悦人嫁给他不怀好意。他追求极致的孤独,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一生会被谁影响。然而当冰冷昏暗的房屋亮起,是悦人等他回家的灯火,那不曾留恋过的地方,突然便有了家的温度。
他贪恋这那份温暖,却将一切感情藏之于口。直到灯火永远熄灭,他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一样希望路简能幸福,只是他无法忍受,属于路简的那盏灯火过于脆弱,甚至永远无法明亮。他起码感受过片刻温存,但路简固执走向燕尧,恐怕连感受的机会都没有。
“路简,我们去喝酒吧。”
“哈?”路简完全不懂陆湜哪里来得闲情,竟然带他去喝酒。
陆湜道:“嗯,我们父子还没有安安静静坐下来,聊天喝酒呢,凡间的父子不都是这样吗?”
路简也是头一回当人家儿子,自然不知道一般的父子如何,但他觉得陆湜说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然而路简怎么也没有想到,陆湜竟然带着他去喝花酒。二人身边莺燕环绕,前方还有缠绵的小曲和曼妙的姑娘翩翩起舞,饶是路简多次进出逸香阁和醉春楼这种地方,也没见过这阵仗。
路简扭身附在陆湜耳边,小声道:“爹,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陆湜受不了身边浓烈的香粉,鼻子都红了,仍旧强忍不适道:“这有什么不好,路简,你看这些姑娘,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路简也不瞎,老实道:“挺漂亮。”
姑娘们一听路简在夸她们漂亮,哄笑作一团,盈盈笑道:“公子,夸人可不能这么笼统。你倒是说说,奴家姐妹几个哪里漂亮,说不上来,可是要罚酒的。”
说着,一个紫衣姑娘贴了过来,酒盅举到路简唇侧,带着三分嘲弄魅惑一笑。路简看了眼紫衣姑娘,这一眼看下去,也只看出来紫衣姑娘穿了一身紫衣,便答道:“姑娘这衣服颜色好看。”
紫衣姑娘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不依不饶非得让路简喝下这杯酒。就这样,一杯一杯又一杯,路简灌得满脸通红,面对着对他上下其手的姑娘,依旧退避三舍。恍惚间他想起了一身女装的燕尧,从来都远远站着,只消一个眼神,就能令人魂牵梦绕。
许是喝多了,他胆子也大了起来,他道:“你们,你们别碰我,我我我我,我跟你们说,你们都是漂亮的好姑娘。”
花坊的女子从未听过别人夸他们是好姑娘,又是满堂肆意哄笑,只觉得面前这个俊朗的道士,十分可爱。
路简脑袋乱做一团浆糊,轻轻推开一个妄图贴过来的姑娘,道:“但是,我见过更好看的。”
这群女子虽说不上绝色,但也不喜欢别人当着面,说有人比自己漂亮,登时不服,又要罚酒。路简接过,一口喝下,努力眨了眨眼睛,眼神看似清明,但身体和语言,都颠三倒四。他道:“真的,我……不骗人,我跟你们讲,这个人是真漂亮。我还以为人家很柔弱呢,可谁知道,他一脚能踢爆一个铜像,哈哈哈哈哈,每次他生气,我都觉得,下一秒,我的脑袋就会跟那个石像一样,四分五裂。”
有姑娘打趣道:“道长说得不是姑娘,是夜叉吧?”
路简听到他们说燕尧是夜叉,有点生气,又觉得不好跟一群姑娘发火。
他拍了拍自己不甚清明的脑袋,摇了摇食指道:“自然不是,他是,他是……”路简说不下去了,他此刻想不清楚,燕尧是什么呢?是前世自己的债主?是仇敌?还是今生出生入死的挚友?抑或是别的什么?
不知是谁说了句:“这人必定是道长的心上人吧。”
路简感觉脑中有什么东西崩断,突然直挺挺的倒下。他不想再想了,耳边实在是太聒噪了。燕尧不在,他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了。陆湜倒是没醉,他本来是想带路简见识一下姑娘的美好,但显然他完全没有领略到。
路简醉得不省人事,陆湜只得扶着路简,打道回府。
刚进院落,悦人竟然还未休息,就在前厅等着二人回来。
路简这一路昏昏沉沉,迷蒙的夜色中突然多了一抹红色。拍拍自己昏沉的脑袋,想了又想,才想起来,那时悦人血红的衣衫。转而又想起,今天街上跟娘亲撒娇的小孩。悦人就是他娘,他长这么大,都还没跟悦人撒过娇呢。
接着他一把推开扶着他的陆湜,一步三摇想悦人走去。刚想喊一声娘,脚下一滑,他慌乱中扶住了一旁柱子,才没有摔倒,但是却怎么也直不起身了。
而被他当做柱子的燕尧,脸色却不太好。他伸手扒开路简箍在腰间的手,却反被他打了一下。路简不满叫嚣道:“怎么,柱子还不让人扶了?”
燕尧气得想打人,可是悦人在跟前总不好发作。悦人弯腰看着路简,细声哄道:“路简,累不累,回去睡觉吧。”
悦人轻声柔气,特别符合路简对于娘亲的幻想,于是乖巧的说了句:“好呀。”
即便回去睡觉,路简依旧不肯放开手中的“柱子”,抱着柱子想房间走去。走了两步,他发现不对劲,若有所思道:“这柱子怎么会动呢?”
说完,手还不老实的捏了捏,随后像是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兴奋道:“哎,这个柱子,竟然不是硬的,难怪抱着这么舒服,这么趁手。”
“柱子”此刻想一脚踹开这个酒鬼。酒鬼死也不松手,一边拍打着燕尧扒拉他的手,一边不满抗议道:“谁呀,这是我先发现的柱子,谁也不能跟我抢,起开。”
燕尧咬咬牙,决定等他醒来在算账。便一路拖着路简,终于走到了房间、路简看到床,知道要躺下,依旧不肯松手,和燕尧一起双双摔倒在床上。
天气有些热,路简又喝了酒,此刻身上冒了些热汗。他拽了拽衣领,用手扇了扇风,然后就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好不惬意。如果他睁开眼,就能看到悦人正坐在床边,轻轻摇着扇子,为他扇风。
燕尧也随着这阵风,逐渐安静下来。反正斗不过酒鬼,何苦白费力气。
然而快睡着的路简又不满意了,晃了晃手中的柱子,撒娇道:“要拍背。”
燕尧看向一旁的悦人,悦人却示意他给路简拍背。燕尧无奈,只得伸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路简的背脊。路简终于老实了,呼吸逐渐平缓,沉沉进入梦乡。
七世夙愿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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