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窗子敞开,有风吹进来,再过一段时日便要入夏,风是暖的,怜舟跪坐在自己的小窝,怔然望着一个方向,遗憾地叹了口气。
闭上眼似乎还能想起那只雪白大狐狸的模样。是真的好大,比她见过的所有的狐狸都要大,都要漂亮。太漂亮了,那对眼睛,那毛茸茸的身子。
很难想象那只狐狸会和自己睡在一起,怜舟看着摊开的掌心,掌心指尖依稀存在抚摸狐狸时的触感,比她小时候抚摸小白狐狸的触感还要好!
这种感觉如何来说呢?好比一个饿到饥肠辘辘的人忽然看到飘香的烧鸡在眼皮底下飞过,然而烧鸡飞得太快,仅仅在空中留下余香,看不见,吃不着,越想,怜舟越难过。
这狐狸从哪来的呢?那般干净,定是有主人的罢?怎么就跑进府里来了呢?且以它打开窗子的动作来看,显然不是第一次溜进来了。
那它今晚还会来吗?
怜舟陷入沉思。
敲门声响起。
昼景一身里衣站在门外:“舟舟,醒了吗?”
怜舟睡醒后满心满眼想得皆是那只不知从哪来的狐狸,根本没注意昼景不在房中。此刻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她急忙整敛发皱的衣衫:“醒了。进来罢。”
门应声打开,昼景发丝沾了晨起的露水,单薄的里衣修饰地身段瘦削修长,怜舟看得眨眨眼:“你怎么?”
“哦,睡热了,提早起来去庭院转了转。”
睡热了啊。怜舟心道:我也睡热了。她问:“你有没有,有没有看见一只雪白漂亮的大狐狸呀?”
“欸?雪白漂亮?”昼景起身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有多漂亮?”
“非常漂亮!”怜舟背过身回道:“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狐狸了,你有看到吗?”
“啊……我想想。”
怜舟屏住呼吸,根本不敢搅扰她的思路。
半晌,昼景换好崭新的锦衣,长袍玉带,翩翩美郎君,她作恍然状,怜舟跟着心跳到了嗓子眼。
“狐狸呀,没看到。”
“……”怜舟失望地瞥了某人一眼,须臾又问:“附近有哪家在养狐狸吗?”
“附近啊……”
怜舟气她戏弄人:“今早想吃什么?”
“想吃荷叶鸡、糯米粥、翠竹报春、五丝菜卷、辣子鸡丁、雪滚山楂球、再随便来三样消食小点心!”
嘴皮子还真是利索。怜舟耐着性子问:“那狐狸……”
“附近没有人家养狐狸,不过宋涟家里养了只笨狐狸,怎么突然问起狐狸了。”
自己抱着狐狸醒来的事,看来他是不知了。然而本着君子相交以诚的原则,怜舟仍是原原本本将事情一五一十道了出来,最后眼睛闪闪发光强调那只狐狸是如何聪明如何毛茸茸暖人心,哄得昼景眉开眼笑。
被夸了足足半刻钟,昼景心满意足地打断她:“好了好了,不就是只狐狸嘛,宋涟他家的狐狸虽然不够聪明,但胜在乖巧,等我给你借过来,你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话说到这份上,怜舟也觉自个魔怔了。不就是一只狐狸么,虽然那狐狸的确格外讨她欢心,可就这样劳烦她新结交的朋友,她还是过意不去。
“不必了,有缘的话,它应该还会过来。”
昼景眯了眼:“这可说不准,兴许她就是心血来潮哄哄你啊。”
话题到这戛然而止,怜舟收拾好铺在地上的枕被,一颗心还是有些沉闷闷的。
揉了揉被狐狸踩踏的肩膀,由着侍婢伺候着梳洗,直到用过早膳,看到备好行囊的宋姑姑,那颗被狐狸占据的心才完全清醒过来。
“姑姑这么快就要走了?”
宋霁笑着轻拍她手背:“该走了,看你幸福快乐,我还有什么好惦念的?姑姑该忙自己的事了。”
这话说出来怜舟半点挽留的余地都没有,吩咐下人从后厨取了包裹好的荷叶鸡,更有一些蜜饯、干粮送给姑姑,再抬头她已是眼眶红红:“姑姑,有机会你可得回浔阳,怜舟为您养老。”
“你这孩子……”宋霁眼尾生出淡淡细纹,岁月终究在她面容留下浅浅痕迹,这一去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回来,若找不到世上罕见的妖物,怕是再回来,是要见小姑娘最后一面了罢。
她感慨地笑了笑:“好,姑姑会回来看你们的。”她看向一侧美貌夺目的昼景,男子生太美太过惹眼,然而舟舟喜欢漂亮的男子,她也唯有祝福。
“阿景,怜舟我就交给你了。”
“姑姑您放心。”昼景笑看身边眼睛红红的娇弱少女:“我会照顾好她,舟舟也会照顾好我的。您谁也不用担心。”
宋霁被她温温和和的风趣逗笑,翻身上马,马蹄哒哒,渐行渐远。
妇人站在石阶目送她远去。
哪怕她晓得这人一去只能继续走冤枉路,哪怕她晓得她一心寻索的狐妖就站在自己两步外,她不能说。
无论是为了昼景,还是为昼家,亦或是为当年面对那人的承诺,她都不能暴露这真相。旁人的命是命,昼景的命也是命。
昼景是世间最隐秘的狐妖,拥有完全完美的防御能力,只负责美,负责抵消一切道法,并无任何攻击力。
她只能遗憾地目送宋霁离开。
当然,她也盼着宋霁离开。
将一名出色的鉴妖师养在府里,对于妖来说,是件极其危险的事。除了昼景,没谁有这猖狂而嚣张的胆魄了。
“想哭不如就哭出来罢,为何要忍着呢?”
怜舟声音微微哽咽:“为何要哭呢,迟早会再见的。哪怕见不到,姑姑也有能力过得很好。”她只是不习惯和不喜欢生离罢了,若说难舍难分,倒也没有。
毕竟不是依赖长者的小孩子了。
一只手搭在她肩膀,最初的戒备消去,怜舟将其看作“姐妹无声的安慰”,当着众仆从,并未避开。
“走,带你去逛一逛浔阳城。”
“逛浔阳城?”
昼景扶腰而立,清湛的眸子映着晨光映出诱人的晶莹光泽,她懒洋洋问:“不去吗?”
怜舟心神摇晃,脑海晃出大狐狸的影,脱口而出:“去,说不准还能遇见那只毛茸茸的雪团团呢。”
毛茸茸的雪团团……
昼景丢给她一道复杂的眼神,再次携妻出门。
从满是美食的西街口逛到风景秀丽的白桥堤岸,鬼使神差地一身锦绣的昼家主陪着娇妻踏进专门贩卖小动物的三弯胡同。
狭长的胡同一眼望不见头,猫猫狗狗,兔子狐狸,伴随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热热闹闹。
带毛的不带毛的看了许多,却见少女并没破费的打算,她起了狐疑:“不喜欢?还是……”舍不得花钱?
怜舟东张西望,一路走来脖子都要酸痛,她轻揉后颈:“阿景,我们还是回去罢。”
“你不会是,真的在找那只狐狸罢?”
被说中心事,怜舟不好意思地弯了弯眼睛:“还好,我只是忽然害怕它被人捉了去,所以想着来看看。”
“不会被人捉去的,又不是宋涟家的笨狐狸。”
怜舟笑她:“宋公子家的狐狸招你惹你了?”
“啧,那只笨狐狸啊,咬我来着。看到这根手指没有?当场咬出血了。不过后来我用了药,才没留下疤痕。”
莹白细长的指节递到怜舟眼前,怜舟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曾经被咬出血的迹象,拧眉叹道:“幸亏没留疤。”
可不是么。昼景这么爱美的人,要她身上留疤,简直是比要她喝药还头疼。
人形时即便顶级鉴妖师都鉴别不出她狐狸幼崽的真身,为狐时,换了同类照样看不出她还是一只可化形成人的大妖。
这就是昼景的寂寞。
无敌的寂寞。
“欸?阿景?!”宋涟惊得眼珠子要掉出来,连番扯郑二衣袖,“快看,快看,那是不是阿景?阿景又带弟妹出来了?!”
郑二被他扯得身子趔趄险些没栽倒,没好气地扯回袖子,狠狠瞪他:“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
“这、这要我怎么好好说?”
“谁要和你被人误会成断袖。”
“……”宋涟嗓子一噎:“我是瞎了眼,有阿景这个好兄弟在,就是那什么,也轮不到你啊。”
郑二被他气得拳头硬.了,懒得搭理,匆匆朝乌泱泱的人群望了眼,反手忍无可忍给了宋涟一拳:“你眼睛瞎了么,那么漂亮俊俏的男人当然是阿景!”
“是阿景那就遭了!走走走,快走!”
……
“阿景?阿景?”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递来,昼景抬眸,隔着不远的距离冲宋、郑二人笑:“怎么了?跑得一头是汗?”
宋涟急忙道:“十五公主和十七公主就在那个方向,千万不要去!会打起来的!”他看了眼怜舟柔柔弱弱的小身板,又看了看昼景同样不经打的瘦俏身板,由衷道:“阿景还是带弟妹避一避罢。”
皇家贵胄,冲撞起来可了不得。再者以昼景的好容色,难保公主殿下们好了伤疤忘了疼,在美□□.惑下做出不合常理的举动。
提到李十七,昼景后背仿佛都在隐隐作痛。她自己倒没什么,李十五也好,李十七也罢,她这位正儿八经的世家主也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上次李十七误打了她一鞭,得到深刻教训,按理说性子再娇纵张狂也该学会收着点,没必要避开,但她还是要为身边的姑娘着想。
和离后舟舟若想在浔阳扎根,就不能将皇族贵胄得罪狠了。
“舟舟,不如我们……”
“嗯,那就回去好了。”在这样的事上,怜舟怎么可能教人为难?
宋涟被弟妹温婉秀气的笑容迷了眼,深觉她和阿景天生一对,催促道:“快走罢,没必要惹上那两位的。”
众所周知比起李十七的刁蛮任性来,十五殿下的疯狂执着才更使人胆寒!认定了一个人,是生是死都要的疯魔劲,一度令昼景身边的好友为她捏一把汗。
两位公主殿下合起伙来针对一人、抢夺一人,普天下唯有圣人才压得住。
昼景领着娇妻退避三舍,来迟一步的李十七一脸不快地拿鞭子指向一派温润的宋涟:“说!是不是你提前告密了?”
宋涟摆摆手:“绝无此事!”
郑二跟着摆手:“绝无此事!”
李十五发出一声冷哼,扭头便走。
皇姐都走了,李十七杵在那无甚意思,她一个人对上昼景,没底气,没脸面,更别说给那新婚夫人找茬,垂头丧气坐上软轿,宋涟抹了把汗:“阿景不容易。”
郑二放松心神,重复道:“阿景太不容易了!”
十五岁美色初成沦为众人眼里的香饽饽,若非自身有能力,且昼家底蕴深厚,保不齐夜里要被哪位殿下叼走。
被感叹不容易的昼景此刻回到家,抱猫坐在书房打盹。
妇人抱着厚厚一摞账册不轻不重地放在书桌,怀里的猫无意探出了前爪,昼景睁开眼,接过妇人送过来的香茶,茶水入喉,凝在眼尾的困倦很快消散,打起精神处理各地一年一度交上来的账册。
候在书房外的掌事们每隔半个时辰进去三位,出来时额头看起来皆汗津津的。
家主过目不忘,眼睛毒辣,七窍玲珑,要应对他的问询,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精力。
昼景窝在书房处理正事时,怜舟在后厨做某人点名要喝的山楂银耳水果羹,眼看太阳渐渐西沉,她不禁生出幻想,万一那只大狐狸今晚还会过来呢。
为了此事她特意用一碗水果羹换回昼景答应在居室开半扇窗的条件。
夜深人静,昼景倒在床榻睡得香,怜舟窝在被衾耐心等狐狸来。
可惜,窗子是打开了,毛茸茸的雪白狐狸却没有影。
睡不着,怜舟又想起那年无意闯进小院的小白狐。
小白狐无精打采耷拉着耳朵,明明是只再可爱不过的毛茸茸小动物,怜舟愣是从它眼睛里看出难过想哭的情绪。
三天的顺毛、投喂、小白狐走之前特意跳到她膝盖看了她有一会儿,像是郑重的告别。哪怕它不会吐人语,怜舟也明白,它是在告别。
那次离开,小白狐果然没回来。
等到东方暗沉隐没,天色将明未明,怜舟期待的大白狐也没过来,就像一场温暖不愿醒来但总要迎接清醒的美梦。
她卷着被子侧身看向窗外,轻飘飘的叹息淌进昼景心底,昼景这一日醒得格外早,下意识出声:“舟舟?”
怜舟音色微哑的应了声。
昼景坐起身,一脸震惊:“你不会一晚都没睡罢?”
“是呀。”合衣躺在被子里的少女慢腾腾合上发酸发涩的眼睛,“是没睡,看来那天晚上只是一个令人心动的意外。”她声音满了失落和疲惫,听得某人心里不是滋味。
“不过它真的好漂亮,香香的,软软的。我做梦都想养一只那么温暖的白狐。”
昼景重新躺回去:“你抓紧时间再躺片刻罢,说不准它不是不想来,是看我在房里不愿来?”
“是吗?”
少女含浑沙哑的音色都掩不住那分跃起的动容喜悦,昼景枕着小臂轻哼:“本家主说是,那就是呀。不如夜里再试试,我去睡书房,正好要在书房处理一些事务。”
作为世家主之首,昼景所谓的“处理事务”轻而易举地蒙蔽了天真的少女。
怜舟感激道:“阿景,你今天想吃什么,都可以说予我听。”
看在可能会来的大白狐的份上。
看在妙不可言美食的份上。
一念之间,两人心底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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