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赵晨瞥了眼方利，他还真不愧叫了方利，整个一无利不起早的人，平时只要厂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一准打探得清清楚楚的，如果来的人是啥厂长，书记，他就跑得更快了，恨不得亲自去给人家端茶倒水才好。
    可惜那些事自有旁人来做，轮不到方利这个后勤中的后勤人员来干，正是他骨子里就有着向上的心思，所以对经常来找赵晨的秦光海各种好奇，没少逮着赵晨问，赵晨知道他的意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糊弄，能说的则说，不能说的也从不开口。
    “还好，不过是上次救了他，才熟悉的。”赵晨轻描淡写的说道。
    方利一听就嫉妒了，去年发生的那场意外，他也在，不过没敢站出来，一个是厂长夫人，一个是厂长儿子，不管他站哪个，都难！所以他就装瞎了，早知秦光海是个好接近的，他说啥也要上去搭一搭讪，帮帮忙，让他感激下自己。
    “那你有没有听他说过家里的事？”方利很快又找了个问题。
    赵晨似笑非笑的看着方利，家里的事？怕不是秦厂长的事吧？方利被他这么一看，浑身不自在，说来赵晨比他还小了两岁，可他只要不想说话，方利连多问一句都不敢，赵晨不答，方利不问，气氛一时安静，本正在闭目养神的廖师傅开了口。
    “小方，听说你前儿去了市长家，认识了何秘书，两人关系可好了，是真的吗？”
    方利最得意的就是他这些年结交的人脉了，廖师傅这一下可搔到了他的痒处：“那可不，何秘书可是个……”
    赵晨听着他在那边吹嘘，可心思却早飞远了，桑桑已经四个多将近五个月的身孕，肚子越发的大了起来，还有四个多月就要生了，那时正值夏季八月，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生完就要坐月子，坐月子得一个月，她怕是受不了那天气，该咋办呢？
    对了，听说上海那边好像新出了风扇，说是专门夏天用的，只要插上电就能用上一天，他得想办法弄上一个来，还有，得提前和岳母打好招呼，让她早点上来帮忙才是，对了，还有李大妮的婚事？竟还没有动静？顾屋不像这么沉得住气的？怎么转眼就没了声息？
    ……
    “大妮，你来了，来，走这么远，累了吧，喝点汽水！”市中心电影院里，章东远远的就看见李大妮朝这边走过来，立马迎了上去。
    李大妮见是他，也挤出了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毕竟现下还得靠着他家牵制那顾家：“嗯，谢谢你，章东！”说着接过汽水，非常给面子的一饮而尽。
    章东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欢喜：“大妮，我爸妈已经同意了我们俩的事，你看啥时候能让他们上门去提亲？”
    李大妮陡然听闻章东父母答应了婚事，先是一喜，随后又有些得意，“先处一段时间再说，你不是说你爸妈一直都不乐意的吗？现下答应了肯定也是不大高兴，我们先相处一段时间，等他们彻底放下对我的不满后，我们再结婚咋样？”得意归得意，但还是不能答应的。
    章东早就被她迷得不知东南西北，听闻此话，心下熨帖，“听你的，都听你的，你说啥时候就啥时候。”
    李大妮：“嗯，谢谢你，章东，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章东闻言傻笑：“不用，不用，我，我是自愿的。”
    李大妮见状更骄傲了：“那我们去看电影吧，你不是说要请我的吗？”
    “好，好，好，请你，请你。”说着乐呵呵的带着李大妮进了电影院。
    他们俩一进去，守在街角的一个人就转了巷子里去：“武哥，武哥，我看到了，李大妮确实和章东那小崽子进了电影院，我们咋办，在这等着吗？”
    阴影中出来一个人，赫然就是前段时间逼婚不成的顾武，此刻他神色阴沉：“等着，等他们出来，给我把姓章的套上麻袋，好好给我揍一顿，老子的女人也敢抢，妈的，不想活了！”
    顾武恶狠狠的说道，他不喜欢李大妮，但更厌恶别人打他脸，要不是他老子不让他惹章家，他早把这章东揍了千八百遍了，现下只揍他一次，他觉着这是自己亏得大了。
    “武哥，你放心，只要有我们兄弟几个在，保准那小子这几个月是别想出门了……”
    “郭同志，你说说，这次过来找我有啥事？”宋桑桑把郭兰花请到专门的会客室里，坐下就问起了她的目的。
    郭兰花也不含糊：“据说小宋干事处理家庭矛盾很有一手？我想请您帮帮忙？”
    “郭同志，这话过了，我可没你说的那么本事？”宋桑桑连连拒绝。
    “哪过了，我听说那李大狗和牛壮家的事都是你办的，我们那一带，谁不知道李大狗是个混账羔子，喝醉酒打媳妇，脾气上来了也打，心情不好更是要打，可你们上了门之后，给他治得那叫一个服服帖帖，如今再大的火气也是不敢对家里人下手，前儿大家伙还看到他给自家女儿买了一串糖葫芦，完完全全变了个人似的。
    “还有那牛壮，他家里的事，那附近就没有不知道的人，结果让你一说，现下他丢下家里那一堆，和他媳妇一起躲岳母家去了，还在那边租了房子，打算常住呢。”
    这个宋桑桑倒是不清楚，不过能有这结果也正常，她起初就没想着让高美莲离婚，因为不可能，所以就只能想出这个勉强折中的办法来。
    “这两家的问题，那可都是有名的老大难，都被宋同志解决了，你不聪明谁还聪明？”这高帽子戴得，宋桑桑苦笑，这下是不管也得管了。
    “那你说说你家里的问题？”
    郭兰花一喜，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存了一肚子的苦水倒了出来。
    原来那天和她一起来的是她小姑子赵芊，嫁给了钢铁厂的工人，一个月工资也有五十多块，日子本也不难过，可是这夫妻俩一气生了五个孩子，这下日子眼见的难了起来。
    但节省节省还是能过的，可谁知她那男人有个不省心的继母，今天来要肉票，明天来要粮票，后天还得要上两块钱，赵芊又是个软弱性子，不敢不给，天长日久的，就是金山银山也得给败了，更别提他们家就是个普通工人而已，能经得起这么糟践？
    可赵芊刚说不给，她男人的继母就嚎得整条街都知道，这下她就更加软弱了，今年年初，那女人还把自家的侄子带到赵芊那去住，说是家里地方不够，硬把赵芊的几个亲生女儿给挤了出来，赵芊连个屁都不敢放，郭兰花想要替她出头，她还拉着不让，非说名声不好，给郭兰花气得一个多月没理她。
    至于一个星期前的那事也是那继母一家子引起的，郭兰花嫌弃赵芊不争气，就说出了不管她外甥女的话来，宋桑桑那天撞见的就是这个场景了。
    “所以，郭同志你的意思是？”想让她帮忙赶走那些来打秋风的亲戚吗？可这种事，只要赵芊男人的亲爹还活着，就断不了。
    郭兰花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请你好好教我那小姑子咋做人娘？”说到这儿，她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赵芊这个小姑子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为了外人，伤了自己的孩子不说，还难为难她这个当嫂子的，真是上辈子造了孽，才修来这个小姑子，要不是她是自家男人亲生的妹子，郭兰花早撂手了。
    宋桑桑看着郭兰花，品了又品，怎么都没想到她是这个主意？“郭同志，您那个小姑子今年多大了？”
    郭兰花一愣，这跟年龄有啥关系，但还是回道：“三十八了，咋了？”
    “三十八岁，都过了半辈子，性子约莫都定型了吧？”宋桑桑话说得含糊，但郭兰花一听就懂，这是说她小姑子年纪大了，都这么过了半辈子，还怎么改？
    郭兰花想到这也是愁容满面，她也是没办法，才找上了宋桑桑，此刻见她话中有拒绝的意思，也不好强逼她答应。
    “既然”
    “郭同志，你如果真想改了她这性子，我倒有个想法？”要搁之前，宋桑桑是不会管这种事的，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赵芊都长这么大了，性子早定型了，轻易改不了，不过如今正是寻求表现的时候，所以宋桑桑想了想，还是把事情给接下了。
    “真的吗？真的吗？宋同志，你答应了？”郭兰花抓着宋桑桑的手，满脸惊喜，半天都不肯松开，太好了，终于有人能帮她收拾这个烫手山芋了。
    宋桑桑：“嗯，不过这件事的前前后后，郭同志你都得给我说清楚，还有赵同志的丈夫是咋样的人也得说说，对了，你最好带他来见我一面，赵同志尽量也跟着，还有……”
    第91章
    栀子巷孔家，关立成才从钢铁厂下班，想到今天又发了五十六块的工资，心下高兴，特地割了斤肉回家，谁知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子里吵吵闹闹，再一听，他的好心情顿时全没了。
    “亲家大嫂，你这话就不对了，都是一家人，我家秀秀可是关乐的姑姑，穿她几件衣服咋了？穿她衣服那是看得起她，当侄女的孝顺姑姑，那是天经地义，怎么到你嘴里全成了秀秀的不对了？”
    “那奶奶你还是少看得起我吧？我怕你太看得起我，我以后连裹身子的布都没了？”
    “放屁，关乐，你娘就是”
    “说话就说话，别扯我娘，你有本事冲我来！”继奶奶一开口，关乐就知道她要说啥。
    “姓熊的，别整那些有的没的，衣服拿过来，你今天要是不给，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门!”这是小乐她舅妈的声音。
    “我不给，我就是不给，你们能把我咋样？”这是他继妹关秀秀的声音，关立成听到这，推开门直接进去了。
    “爸！”
    “孩子他爸！”
    “关立成！”
    他一进去，一屋子的人目光全转到他头上，他朝郭兰花点了点头，然后朝他继母望过去：“熊阿姨，来了，有事？”
    熊蓉一听关立成叫她阿姨，就觉着牙疼：“嗯，没啥，就是带你妹妹过来看看。”
    关立成像是没听到这人刚刚说的话似的，点了点头：“噢，我挺好的，阿姨要是没事，多把心思放在我爹身上，大姐上次去看了爹，说他想吃云片糕没吃到，为啥不给他买？”
    关立香去看老头子了？啥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熊蓉眉毛都竖起来了，看了看关立成，压下心中的不适：“这不是你爸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不了吗？不过，你放心，我给他换了更软和的栗子蛋糕，味道可好了，就是这价格有点贵！”说着目光殷切的看着关立成关立成无动于衷，像没听到熊蓉的暗示和眼神似的，“好，那咱爹就交给阿姨你了，毕竟他替您养大了一儿一女不说，如今退休了，退休工资也在您手上，您更得对他好了，对了，大姐说她以后隔两天会回趟老家，希望您能好好接待她。”
    啥？隔两天就回来？还是关立香那个讨债鬼？一想到自己以后花一分钱都得被她记账，熊蓉就浑身不自在，她这下没心情计较关乐的一件衣服了，“是吗？还有这事，我回去问问你爹。”最好把这事给阻止了。
    说着就要拉关秀秀离开，关秀秀不乐意：“娘，不是说好了，我”
    “啥说好了，要是不把关立香挡在家外头，以后你别想月月买新衣服了。”熊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逮着她就走。
    这两人一走，院子里算是静了下来，关立成看着满脸不忿的大女儿，还有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赵芊，叹了口气：“孩子她妈，我买了点肉，你拿去做饭吧，都做了，今天大嫂来了，也让她吃点好的。”
    赵芊在家听大哥，出嫁听男人的，听了关立成的话立马忙活开了：“好，好，我马上就去，大嫂，你等等，饭很快就好了。”她说着又把关乐给拉到了厨房去，不大的院子里就剩下了郭兰花和关立成两人。
    郭兰花：“乐乐她爸，我有事同你说？”
    “什么？”……
    “所以，你们一起过来了？”宋桑桑看着坐在她眼前的三人，有些头疼。
    “是，怎么？不行吗？”郭兰花诧异的问道。
    算了，来都来了，还能咋样？宋桑桑是打算观察观察这家人几天后，再和三人见面的，没想到郭兰花这么急，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把人给带来了。
    “郭同志，那能让赵同志出去等等，我想先和你们谈谈？”
    “我，为啥？”赵芊刚坐下就要被人赶出去，委屈得不行。
    “让你出去就出去，问那么多干啥，反正你也听不懂。”郭兰花粗暴惯了，宋桑桑开口，她毫不犹豫的把赵芊赶出去。
    赵芊不想出去：“我，我，我”
    “听宋同志的，乐乐她妈，你先出去，待会儿我们再出来找你。”见气氛僵住，关立成开口了。
    他一说，赵芊马上收拾了自己的心情，头一转就出去了，连问都不问为啥，宋桑桑松了口气，对赵芊家的事，更有自信了。
    赵芊乖乖的出去，站在外面等了不到三十分钟，就看到郭兰花和关立城出来，她仔细斟酌了两人的脸色，没看出啥来。
    关立成也看到她，想起刚刚小宋同志出的主意，抿了抿嘴：“乐乐她妈，走了，我们先回家。”
    “回家？没事了？”赵芊讶异。
    “嗯，小宋同志说了，我们家的情况一时半会儿出不了结果，暂时先等着，过段时间她忙完再说。”关立成说完，将目光放在了赵芊身上，等她反应。
    赵芊闻言，紧绷的身子不自觉的放松：“噢，原来是这样。”
    关立成眼神闪了闪，赵芊的情况还真让那小宋干事给说中了，他掩下了心中翻滚的情绪点头：“嗯，今天你……”
    送走这三人，宋桑桑就将这事放下了，主意她是出了，剩下的就看郭兰花的，希望能快点出结果，毕竟正式工的评选就在这一个月。
    “桑桑，桑桑，你听说了么？曹主任想要推举一个人当正式工？”宋桑桑正想着这事，杜秋彤就凑了过来，丢了一个炸弹。
    “真的？谁啊？曹主任的亲戚还是朋友？”宋桑桑面露惊讶。
    “这个倒不清楚，只说是妇联的人，干事利落，很得曹主任的喜欢。”杜秋彤说着打量了一番宋桑桑，把宋桑桑看得不知所云。
    “怎么了？你这么看我？”
    杜秋彤努努嘴：“感觉就像是在说你。”
    “不可能。”宋桑桑下意识的反驳，她虽被曹主任夸过两次，但论交情，她还没杜秋彤和曹主任来得多，有余丽那样一个阿姨，杜秋彤见曹主任的机会可比宋桑桑多多了，见面三分情，杜秋彤来了半年，现下在外面遇到曹主任，两人都能打个招呼，偶尔还能说上两句话，可比她自己强多了。
    “咋不可能，是余姨亲口同我说的呢。”
    杜秋彤却坚信自己没猜错，这可是她余姨的暗示，余姨和曹主任虽关系一般，但对她为人还是了解的，知道她向来不看工龄，不看年纪，也不看家世，就只看能力，宋桑桑进妇联的时间虽不到一年，但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曹主任想提携她一点也不意外，余丽还说，让她跟着宋桑桑多学学，也争褥转正。
    杜秋彤和宋桑桑同样的年纪，却被看着自己长大的余姨说她不如宋桑桑，心里当然不开心，不过不乐意归不乐意，她私下还是挺佩服宋桑桑的，总觉着她脑袋不大，想法很多，而且隐隐有种不受拘束的感觉，特别是她那次骂牛壮的话，一字一句，到现在，杜秋彤还记得清清楚楚。
    明为嘲讽，实则却是争取让女人在婚姻上有更多自主平等的权力，那些话，杜秋彤是越琢磨越有味道，越想越觉着她不简单，所以在得知曹主任推举宋桑桑成正式工时，她也就惊讶了一瞬，就撂开手了，不然也不会玩笑似的和宋桑桑提起。
    “余副主任和你说的？”宋桑桑停下手中的活，目光灼灼的看着杜秋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