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地坐起身,开始自言自语:
——啊,又一次被丢下了。
——这就像是小时候,我被儿童贩子们丢下一样。
——但那一次被丢下,是于苏斯收留了我。
——这一次呢?
——这一次谁会收留我?
——于苏斯……蒂娅……
亲人的名字在舌尖打转;
亲人的存在赋予了他新的勇气。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想要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罪恶地方,重新回到家人的身边去。
金钱、地位、权利统统抛之脑后,他像一只受伤的鸟儿,迫不及待地飞离这些伤害自己的人,回返到自己贫穷却温暖的巢穴中……
遗憾的是,坎坷的命运从不曾放过这些人。
于苏斯和蒂娅被赶走后,无处可去,偏偏蒂娅又因为‘格温普兰的死亡’,伤心欲绝地病倒了。
到了这个时候,整部剧的悲剧走向已经明明白白地呈现在观众们的面前了。
可尽管如此,依然没有一个观众离场,他们全都双手握紧地放在胸前,仿佛正无声地为这些可怜的角色向神明祈祷,希望神明不要对他们那么残忍。
格温普兰从贵族们的地盘逃回了小旅店,却绝望地发现于苏斯和蒂娅已经不见了。
他四处寻找他们的踪迹,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悲伤地想要跳河自尽。
此时,于苏斯和盲女蒂娅正在码头的一条船上。
他们已经被官员们给驱逐出境了,所以没办法在陆地上落脚,只能临时在海上的船只里待一待。
盲女蒂娅躺在甲板上的一个破床垫里,奄奄一息。
但从她柔情歌声里,谁也听不出有半点儿的怨恨。
这善良的姑娘从来不会去怨恨谁,更不懂得该怎么去怨恨。
她用如水一般的温柔,唱着忧伤的歌曲,却还用快乐的语调,做梦一般地告诉于苏斯:[爸爸呀,这是一桩好事呢,我要去找格温普兰了……您知道火焰吗?它在这里熄灭了,可还会在那里重新点燃的。我们会再次相遇,到了您所谓的星星那里……我要和格温普兰结婚,从此相亲相爱,相亲相爱,再也不分离。]
这段台词一出,再冷酷的观众也受不住啊。
“多好的姑娘啊,多善良的孩子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抽泣声几乎响彻整个剧院,哪怕注重形象如琼斯夫人这样的贵妇,也不顾一切地哭花了妆。
观众们对这出剧的认可,显然已经确凿无疑了。
这简直是最完美的首映之夜,是所有编剧、导演和制片人梦寐以求的梦幻之夜!
在舞台的幕后,阿尔没有继续看‘格温普兰如何遇到了于苏斯驯养的那条狼,又是如何跟着狼,找到了于苏斯和蒂娅他们’的戏份。
因为当他试图平复自己由于‘戏剧成功’而雀跃、欢喜的心境时,卢克却出现在了后台。
多年的好朋友,卢克熟悉阿尔的所有习惯,自然知道每当戏剧开演时,他最喜欢待的观看位置。
所以,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他就找到了人。
“恭喜你再次取得成功。”
两人走到一处没什么人的偏僻角落里交谈,卢克率先向阿尔道喜。
“是我们再次取得了成功。”
阿尔开开心心地纠正他:“哥们,你忘了吗?咱们可是一伙儿的。”
“唔,以后大概不是了。”
“什么?”
“我想说……”卢克吞吞吐吐地说:“我想说,阿尔,我得走了。”
“什么走了?你在开玩笑吗?”阿尔困惑不解地问。
“我没开玩笑,也不是说着玩的。”
“那是我搞错了你的意思吗?比如,你说你要走了,其实就是出门右转买个热狗回来?”
“不,我说的是,我要离开你了。阿尔,自立门户,你明白吗?”
阿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问:“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错事吗,卢克?”
“没有。”
“那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同我辞职吗?难道我给你开的工资少吗?是我亏待你了吗?卢克,钱不算什么问题,我是有过穷日子,可我也没什么吝啬的坏习惯呀。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凡事只要你肯开口,哪怕只有一句话……别说加钱了,我甚至乐意把整个剧院都打包送你。”
“阿尔!阿尔!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想要离开了。戏剧这行业是你梦想,又不是我的。”
“可你也没什么梦想啊!”阿尔脱口而出,还忍不住笑了一下:“别闹啦,卢克。咱们不是聊过天,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有过梦想?”
可这么一句话,卢克却仿佛被戳到了痛楚。
他非常恼火地瞪着他:“啊,你是这么想的吗?你是这么想的吗?在你眼里,我就不配谈论梦想吗?难道只有你,只有那个金毛蓝颜的白皮小子才可以有梦想、有追求、有想做的事?像我这样的文盲、小混混便不配拥有梦想吗?听着,我今天是一定要走了!”
“哎,别发火,别发火嘛。”
阿尔急忙跑过去,一把抓住卢克的胳膊,生恐他就这么一气之下就真的离开了。
他抓住了卢克的胳膊,还用力地摇了摇,软语安抚地说:“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啊?只是你以前不是觉得谈什么梦想、追求都很无聊、很傻的嘛。今天你突然这么和我说了,我有些惊讶……并不是嘲笑你什么,只是太惊讶了。有梦想总是好的,我肯定是支持你的,但有梦想也不妨碍你继续留下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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