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盛言楚踏进程春娘的院子。
程春娘此刻正在烛火下教棠姐儿打络子,见到盛言楚,棠姐儿起身问好,随后很识趣的离开了。
屋内,程春娘让丫鬟给盛言楚端来一盏桂花茶。
“清热的,能下火。”程春娘笑吟吟的将茶往盛言楚跟前推,“这会子来我这可是为了仲秋去卫家吃饭的事?”
绥哥儿还养在卫家,盛言楚多次和卫敬提出给绥哥儿上家谱的事,卫敬先是说不急,后来又说他再想想,总之就是迟迟不给绥哥儿上族谱。
就这般看来,卫敬些许是不准备将绥哥儿养在卫家,可杜氏的意思呢,卫家无男丁,她还是想养着绥哥儿。
卫氏夫妇两人为这事闹了几回脸,据盛言楚的观察,卫敬的意思其实很明确。
卫敬十分喜欢女儿卫羲和,有了女儿后,卫敬对儿子的念想变得极为的淡。
杜氏似乎钻了死胡同,坚决认为得要个儿子,就这样,绥哥儿抱去了卫家。
见程春娘问起这事,盛言楚摇头:“绥哥儿的事,儿子心里有数,今夜过来,其实是想跟娘说点别的事。”
“别的事?”
程春娘浅呷了口桂花茶,笑眯眯道:“难不成是南哥儿他那继母杨氏的事?嗐,你甭搭理她,我已经敲打过南哥儿他爹了,吓唬他爹,若再管不住婆娘,我就赶南哥儿和他媳妇回水湖村。”
说到这,程春娘笑声放大 :“你是没见着南哥儿他爹当时的脸色,啧啧啧,一下僵了,连连说他回去惩治杨氏,不叫杨氏和家里两个儿子拖南哥儿的腿。”
盛言楚挑眉,他娘不赖嘛,知道盛老爹的软肋在哪。
“娘。”
笑过后,盛言楚手搭在桌上敲了敲,呐呐道:“儿子过来也不为南哥儿的事。”
程春娘有些纳闷:“那你为了啥?”
盛言楚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发音,程春娘急了:“你说啊,吞吞吐吐的干嘛?”
盛言楚眼神讳莫如深,缓缓才道:“娘,我要说得事不小,您得沉住气。”
程春娘配合着盛言楚,装模作样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随后冲盛言楚笑:“这样总行了吧,你说。”
盛言楚直截了当:“巴叔病了,从京城回去后就病了——”
才说到这,程春娘心跳仿佛停了一拍,蹭得站起来:“你胡说什么,他身子一向好,怎会…”
似是觉得自己太过激动,程春娘捂住嘴跌坐回榻上,然心头像是裹了一层乱麻。
盛言楚摊摊手,如实道:“今日上门的男人是巴叔多年的兄弟,他带来的消息想来不会有假。”
程春娘颤声:“那人怎么说?病得重吗?寻到咱家来可是想让你帮着找良医?”
盛言楚没点头,程春娘浑然不知,絮叨道:“我与他之间虽成了那样的光景,但他待你好是真的,如今他有难,你可不得要帮他一二?”
说着,程春娘好声好气地哄劝盛言楚:“好孩子,你千万别因为娘和他之间的罅隙而跟他生份了,你忘拉?咱家山上的荔枝树多亏他才种活,还有,你穿得鹿皮靴,你当娘眼瞎呢,是他留给你的吧?还有——”
“娘。”
盛言楚好笑的打断程春娘,叹气道:“您怎么跟宓儿一样的说辞,好似我对巴叔就那般冷血无情,巴叔待我好,我一幕一幕都记在心里。”
“我在西北的那段时日,巴叔处处照顾我,就连阿虎都调侃,说人人都喊我盛大人,唯有巴叔将我当孩子看待,嘘寒问暖日日不间断,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巴叔是我爹呢…”
程春娘嘴角抽搐几下,盛言楚嘶了口冷气,不再说这些,而是道:“娘,丘林逸来咱家,的确是求良医。”
“那你答应他不就行了。”程春娘目中担忧一闪而过,“都求到京城了,可见病得不轻。”
盛言楚哼笑:“但此良医非彼良医,娘,丘林逸的意思是巴叔约莫得的是相思病。”
“相思病?”
程春娘怔了下,背贴着榻枕不知所措起来,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泛红。
“对,一病不起,病入膏肓。”
盛言楚觑着程春娘,不放过他娘脸色任何一丝的表情:“娘,丘林逸说巴叔夜夜都喊您的名字,他想见见您——”
“楚儿,你快别说了。”程春娘臊得无地自容。
盛言楚不疾不徐的端起桂花茶喝了一口,方才续道:“宓儿说得对,我插手此事不妥,所以我想问问娘的意思,巴叔既久而忘不了娘,您若对巴叔还有意思,就去看看吧,若没有,我另找良医送往西北。”
程春娘抚着胸口猛然抬头,咬唇慢吞吞地问:“楚儿,你一贯不是不喜我跟他在、在一起吗?”
盛言楚叹气,将他的担忧一一说给程春娘听。
程春娘听了后感动的流泪,暗骂自己多想,她一直以为儿子觉得她这把年纪还跟柳持安勾搭很丢脸呢,原来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痛快地哭了一场后,程春娘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
盛言楚抬手擦干他娘脸上的泪,淡淡抛出一句:“娘去吗?若想去看看,我送您去。”
“你送我?”程春娘吸吸鼻子,“不妥不妥,你一个做官的人哪能轻易离京,何况绥哥儿的事还等着你解决。”
“西北路远,那里您不熟。”
盛言楚坐下来道:“丘林逸这人…娘应该不愿跟着他一道去西北吧?”
程春娘点头,她怕丘林逸,主要是当年丘林逸带给她的阴影太深了,挥之不去。
“如此一来,咱们只能另选他人陪着娘去西北。”
盛言楚迟疑:“只这一来一回就要一个多月,西北那边一旦下雪,水路不通,只能陆路,到时候娘可就要遭罪了。”
想了想,盛言楚身子往后一躺,翻白眼道:“别巴叔好了娘又病了,难不成巴叔也要千里迢迢的来京城探望娘?”
程春娘佯怒地瞪了盛言楚一眼,红着脸笑骂:“胡说八道个什么,正经些!”
盛言楚哈哈大笑,忽脑中灵光一闪。
“娘,我倒有个法子让您很快就能见到巴叔。”
程春娘想埋汰儿子笑话她迫不及待去西北,可抬眸撞见儿子认真的神情,程春娘不由弯下唇。
“什么法子?”
第181章 【二更合一】 好好的儿……
盛言楚走到窗前四下看了看, 压低声音对程春娘道:“娘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仙人洞吗?”
程春娘嚯得站起来:“仙人洞被外人知道了?哎哟,你咋这么不小心?这可咋办?会不会有人来害你?”
“没有没有。”盛言楚迭声摇头,含笑道:“娘, 儿子想说的是仙人洞里有了别样的造化, 这事还得从我在陵州的时候说起。”
“您看这。”盛言楚挽起臂衣,将左臂上现出的睡莲印记展示给程春娘看。
“咋多了一朵?”程春娘抓住儿子的手臂来回看, 确定是两朵后, 程春娘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上回受伤的时候还只有一朵呢,我跟宓丫头帮你缝得,我有印象。”
“第二朵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盛言楚瞥了他娘一眼,微一沉吟:“娘,接下来我要说得事, 你可得守口如瓶。”
程春娘紧张地攥紧手帕, 咽下口水:“可是跟仙人洞有关?”
盛言楚点头。
“等会…”程春娘死死拉着盛言楚的衣袖,再次求证:“仙人肯让你跟我说吗?会不会遭天谴?若有这样的惩罚, 你、你还是别说才好!”
盛言楚见状双眸微微酸涩,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做到他娘这个地步,明知前方有诱人的物什在,却要忍着好奇和抢占之心。
见儿子楞了下, 程春娘一脸苦大仇深:“你能有仙人洞的机遇, 可见是上天垂怜,你若大肆的和旁人说, 指不定天老爷就要折你的寿,娘说不出大道理,那劳什子仙人洞要与不要都无伤大雅,但娘只求你能平安百岁,这比什么都强…”
盛言楚躬身而立, 笑道:“是是是,娘说得对,不过仙人洞到儿子身上其实并非仙人所赠,这里边的弯弯绕绕儿子一时说不清,总之,娘无须担心苍天会折儿子的寿,只怀璧其罪,咱们不和外人言就是了。”
程春娘闻言松了口气,屋外缠绵的虫雀声从窗外渗进来,盛言楚沉默片刻,忽道:“自从我手臂上多了枚睡莲后,我突然能打开仙人洞了。”
“什么叫打开仙人洞?”程春娘听不太懂:“难道你以前都打不开?”
盛言楚嗯了声,坐下来道:“娘,说来你也许不信,仙人洞的门一开,您知道外边是哪吗?”
程春娘摇头说不知道。
盛言楚一字一句道:“和仙人洞相连的地方正是西北玉山主峰骫骳山!”
程春娘一脸愕然,立刻道:“楚儿,你别是说笑到吧,仙人洞怎会通往西北?”
盛言楚起身来到程春娘的衣柜,一打开,里边是清一色的夏季衣裳。
“娘,您过冬的衣裳呢?”
“在这。”程春娘引着盛言楚往右边一个大柜子走,见盛言楚往外拿厚重的大氅和围巾,程春娘傻眼。
“楚儿,你这是?”
盛言楚笑了下:“我带娘去西北看巴叔。”
说着就将拿出来的衣裳都往程春娘手上放,催促道:“娘,您赶紧进去换上。”
程春娘扯动嘴角,略有些嫌弃:“这大热天的,穿这些会不会闷出痦子啊?”
盛言楚给自己倒了一杯橙黄的桂花茶,失笑道:“咱们这热得挥汗如雨,但西北那边已经渐渐入秋了。”
程春娘颠了颠手中沉沉的衣物,说实话,程春娘现在还有点懵,她无法想象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盛言楚又道:“西北入秋倒也不至于裹成球,只咱们待会要在常年积雪不化的骫骳山走好一段路程,可不得多穿些衣裳御寒。”
程春娘心神恍惚地进到内间,虽觉得儿子让她大夏天穿厚棉衣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照做了。
八月天桂香飘院的时节,穿一件单衣程春娘都嫌热,何况现在里三层外三层,才走动几步,程春娘就热得大汗淋漓。
“楚儿…”
程春娘头发丝都开始冒汗,嗓子难受,流淌下来的汗水打湿了脸颊。
盛言楚将倒好的桂花茶拿给程春娘,提醒道:“喝下这盏茶,咱们就去西北。”
程春娘颤颤巍巍地接过茶水,害怕的一口咕咚下,茶水中啐了碎冰,含着桂花的清香,侵入喉肠红后舒爽至极。
因紧张和害怕,程春娘喝下一盏后仍觉得口渴至极,便端起水壶咕噜咕噜的又喝了好几盏。
趁着程春娘喝茶的间隙,盛言楚出去将阿九找来,交代阿九说他要出去几天,等休沐时间过去后他还没有回来,阿虎记得去太府寺替他告假。
一听盛言楚夜里要带着程春娘离家,阿九忙请教:“这事怎么跟少夫人解释?”
盛言楚抚平衣袖,低声道:“你和她说仲秋前我必定回来,至于去哪,作甚,等我回来了我亲自和她说,让她别担忧,也别多想绥哥儿的事。”
第2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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