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皇帝病危了, 潘遂庸带着温王李靖桥直入禁中。这个情形和当初李平泓托孤谭玄镜,带皇太女入禁中的场景一模一样。众臣心中都有些忐忑、不安。
同时对这件事也有了新的理解。
事情真如传闻那样,皇太女是被奸佞阻拦进城的吗?皇太女拿回储君之位既然是合情合理, 为什么又不惜带二十万大军兴兵围城?把皇帝气吐了血?
即便是最中立的老臣,也在空气里嗅到一丝兵变的味道了!
敦王得知消息在府里急得团团转。他刚在守城战中挽回了一点圣心,又被李平泓果断地踢除了继位资格。如今反倒被一个瞧不上眼的温王欺到头上来, 岂能甘心?想起之前他还嫉妒诚王有资格带兵, 巴不得他有去无回。现在如果诚王这张底牌还在的话, 他还不至于这么被动。温王?温王他凭什么?就凭他潘遂庸一句话, 一个贱婢生的孩子, 也能继承大统?他可曾为玉瑞建立过尺寸之功?
他一咬牙一跺脚, 决定铤而走险, 对幕僚道:“把咱们在京城的人手全都集中起来,听候本王的调遣。”自从捏住诚王的把柄后,他便在京城私养了一批人手,全挂在诚王文学馆的名义下养着, 就算李平泓都没有发现这些人的存在。
“殿下这是要准备动手?”
“现在神武军的人马大部分都在外城, 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吗?”
“可是……”幕僚们仍有疑虑,这时一名手下来报,
“殿下, 宫里传来旨意说所有皇子必须在卯时之前入宫。”
“是皇上下得旨, 还是潘遂庸下得旨?”
“这个属下不知。”
众人心中均感惶然, “这个时候宣诸皇子进宫,莫非是想为温王上位铺路?”
敦王拍案道:“哼!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 这皇城就真是他潘遂庸一个人说了算了!”
当八百兵勇全都聚在敦王府的时候, 敦王府的大门忽得被人敲响了。敦王示意手下去开门, 进来的是永春宫的范媛。
“你怎么跑出宫来了?”
范媛满脸惊慌,“娘娘说,皇上病危,温王和潘遂庸趁机把持了皇宫,要把所有皇子都骗到宫中软禁。娘娘让奴婢来通知殿下,千万要小心,不要遭了暗算。”
“果然如此!”诚王恨得牙痒痒,“你回去告诉母妃,我会小心行事,绝不会让他得逞。”
范媛咽了口唾沫,“另外,娘娘还让奴婢告诉殿下,西华门的守卫已经被我们收买了,殿下进宫后若觉不对,可从西华门潜逃。”
“当真?”敦王求之不得,当下趁着夜色尚黑,便领了八百兵勇悄悄赶到西华门。范媛过去对了暗号,西华门果真大开,敦王刚要领兵进入,手下忽然拦住,“殿下小心,当心有诈!”
敦王摆手道:“别人信不过,本王的母妃还信不过吗?”
于是当先一骑入了宫门,余众见状连忙跟上。一直到八百兵勇全部入了宫门,大门又静悄悄地关上。部下们见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所有人听我号令,莫管其他,直接包围尧华宫。”
敦王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众人见他神兵天降的样子了。磕下马腹,往尧华宫直奔而去。一路上都未受到阻挠,敦王不觉皱起了眉头。一直到了尧华宫门口,几个宫女太监见到大军袭来,纷纷惊慌遁逃,敦王这才有了一丝偷袭的快感。命兵勇将尧华宫团团围住。他带了一队兵勇阔步迈入院中。看到灰蓝天光中,那仰望了无数次的“尧华殿”匾额,精神不由为之一震,胸中激荡起前所未有的狂喜和兴奋。
从今往后,这里便是属于他的了。
只要他从李平泓那里“合法”地拿到了皇位,什么温王,什么皇太女,通通都是叛逆。等朝廷的六十万大军一到,二十万西南军还不乖乖投降?他要让天下人都瞧一瞧,这皇宫究竟是谁说了算!他要让之前所有不看好他的人通通闭嘴!他都要在今天,将这些年他们母子所遭受的所有不公平待遇和冷眼,当着李平泓的面,统统地讨回来!
突然,那匾额后冒起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手扯强弓,“嗖”得一声正中他的前胸。
敦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望着那扎在胸口的洁白的毛羽,做梦似的想让自己醒过来。又是一箭,从他的指缝间穿了过去,箭簇从后背越出,带得他前胸一弯,一股令人窒息的腥甜从喉咙深处瀑涌出来,他干呕了一声,跪了下来,想抓住点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在他手心渐渐流失。那支透心而过的箭簇带走了他的所有的幻想与希望。他倒在地上弓成个虾米,像癫痫似的剧烈地抽搐,直到一动不动彻底死去。
潘遂庸紧紧握住了温王的手腕,强迫他把这一幕牢牢记在心里,“殿下,你要记住,这就是谋逆者的下场。敦王如此,将来皇太女也会如此。”
“不,不,我害怕!”温王吓得掉出了眼泪。
“你不能害怕!你也没必要害怕!皇上已经为殿下安排好一切,你只需要按照你父皇交代的当好一个合格的君王,便永远没有人能伤害你!老臣言尽于此,还望温王不要辜负皇上的重托。”
经过一场干净利落的屠杀,那群龙无首的八百兵勇很快被埋伏在周围的皇家卫队消灭干净。
“崔将军,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潘遂庸将那枚足以以假乱真的神武鹰符,交到崔云良的手中。后者点了点头,命人将敦王的尸体搬走,率领神武骑兵往城楼赶去。
“殿下,神武骑兵营主帅崔云良遣人送了信来,说是宫中发生了兵变,敦王率八百兵勇控制了皇宫,希望殿下能领兵进城清扫叛逆!”
顾冕并未表现出多么热衷:“这敦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谋逆?他哪来的兵勇?”
来人道:“听说昨晚皇上昏倒了,特召了温王进宫。敦王不肯屈居人下,所以铤而走险。至于那八百兵勇,都是挂靠在先诚王文学馆的学徒。”
李靖梣微微蹙眉,“消息可靠吗?”
“真假参半。不过,咱们的人的确看到敦王天亮前率千人队伍进入了皇宫,目前皇宫大门已经封锁,还没有其他消息漏出来。但是外面的大臣都慌了。”
顾冕:“殿下请三思。城内守军起码有六万,这崔云良找谁平叛不好,为何偏来投奔殿下。这崔云良可是诚王的人,我看此事八成有诈。”
来人道:“这会不会恰恰说明,皇上和温王都被控制住了。如果他不找皇太女平叛的话,在舆论场上会非常被动。”
李靖梣合上书本,“信在何处?”
来人把信交给她,并且还附上了一个巴掌大的长匣子,李靖梣先是拆开了信,阅毕眸光一敛,快速启开了长匣子。一枚用黄布围裹的铜制雄鹰便出现在眼前。雄鹰通体玄黑,目光也是黑色,展开的翅膀比身体还长,掂在手上比同等的石块还重,冰凉的温度显是青铜铸成。鹰翅和后背上刻有三十字错金铭文,分明写的是:“神武鹰符,右在君,左在将,凡兴兵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中间有条细缝从鹰首一直延伸到鹰尾,紧紧咬合在一起,显是已经合符的事实。
“这是神武鹰符?”顾冕惊讶地看着她。
李靖梣点了点头。顾冕不可思议,他只在图纸上见过神武鹰符的模样,却从未见过真实的,此刻难免怀疑,“能否让臣一观究竟?”李靖梣便把鹰符递给他仔细观摩,顾冕掂了掂分量,“这物可是真的?”
李靖梣:“应该是真的,我小时候在父皇那里见过一模一样的鹰符,只不过那时仿佛更重一些。”
“殿下彼时年纪尚小,觉得重也是理所应当。”
顾冕观摩完毕,郑重地把鹰符归还,又谨慎道:“执掌神武鹰符就等于执掌了城内三万神武军,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靖梣想了想,不愿隐瞒他,道:“这城内毕竟还有六万守军和数十万老百姓,能不动干戈就不动干戈。再者,上一次放二十万边军进城还是清宗时期,后果你也看到了,孤不想在自己手上再开这条口子。”
顾冕:“殿下的意思还是想利用这神武军?”
李靖梣点点头,“孤想去试一试。何况,这样好的平叛机会,孤不想错过。”
顾冕知道凡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就再难以更改了。
“殿下既然做了决定,老臣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只一条还望殿下能够谨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莫为小节,损失大勇!”
李靖梣点了三千兵马进城,崔云良果真如事先约定下放了城门吊桥。望着那古老厚重的城门在眼前“咯吱咯吱”地开启,李靖梣问了越中:“怕不怕?”
越中摩拳擦掌,“怕什么?这吊桥咱们又不是没跳过!管他刀山火海,闯就完事了!”
李靖梣笑道:“进城之后,你即刻去联络云种和朱豫安他们,按照咱们事先说好的办!我的安危暂时不用考虑,有凉月他们负责!”凉月敞开无牙的嘴,点点头,“越将军放心去吧,一切有老奴殿后。”
不多时,门洞里响起一骑干净利落的马蹄声,崔云良通身着银色甲胄,头盔上的雄鹰眉庇咄咄逼人。单骑穿过门洞,跨上吊桥,一双狮子眼紧盯着李靖梣,也不下马拜见。越中看到他腰间的佩剑竟有三尺长,手下意识地就按在了剑柄上。
崔云良向李靖梣低了低头,然后就让开了主路,言简意赅道:“众将已集结待命,殿下请进城!”
李靖梣也不多言,磕下马腹就从门洞里穿了过去,迎面是重甲列阵的五千名神武骑兵,全都是玉瑞最好的装备。李靖梣的三千兵马在他们面前真是不够瞧的。但她手中的神武鹰符却是实打实的掌握对方命门的存在。
既然要平叛,就要把气势做足了。李靖梣先是检阅了神武骑兵营的各队将领,当场验符,确认无误。随后派六支神武骑兵纵队,分别赴六部衙门申明立场:敦王谋逆逼宫,皇太女奉王命进城勤皇,文武百官无令旨不得擅自出府衙,违者以附逆罪论处,严惩不贷。
越中调转马头往巷子里去了。
崔云良没说什么,反倒和凉月闲聊了几句。
这时,步军统领高谏之派人传了讯来,说西南军开始大规模攻城,西门快守不住了,希望从南门调些兵力。崔云良探问似的看了李靖梣一眼。
李靖梣道:“只是佯攻,不必理会。”
原来这是顾先生想的计谋,为了牵制城中的守备力量,故意给高谏之下得套儿!
崔云良点了点头,当下点齐兵马,齐往皇宫进发。
敦王似乎已经控制了皇宫,任如何叫喊都不开门。还好李靖梣带了攻城设备,将巨木车推过来,对着那高大的铁门猛烈撞击!
“咚!咚!咚!”
百官们在各自衙门里俱都听见了那声若滚雷的撞击声,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震出来。有些胆大的就爬到墙头企图窥一窥究竟,结果被那守门的凶神恶煞的神武兵一瞪,又吓得骨碌碌地滚下去。
“变天了,变天了,真的变天了!”
众人当然都知道是变天了,至于这天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有天知道了!
定乾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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