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位置交换，直把众人看得一愣一愣。
    牧师趴在禁锢领域里，像个即将要被献祭的羔羊。
    为救队友，牺牲自己，嗯，还挺伟大的。
    眼见着打了半天的残血瞬间回了一半，审判天使还脱离了“牢笼”，又回到了原点，优势不再。成柯看在眼里，眉头紧皱。
    虽然困住了自投罗网的牧师，成柯却并不觉得高兴。
    牧师刚才开了大，技能本就在冷却中，比起在外边晃荡，被当成靶子，将审判天使替换出来简直是件再划算不来的事情。
    宋苡，他还真小瞧她了。
    意识到作战计划的漏洞，成柯自然不能让对方得意下去，也不待他多说什么，在场的队友二人福临心至，来了一波配合。
    本以为宋苡籍籍无名，不值得多花心思，如今，成柯自然改变了主意，想在唐明还没赶来之前，将碍事的牧师干掉。
    “干的漂亮，摆渡者一个旋身飞击佯攻，骗走了审判天使的一个技能。落空了，森林精灵一个风骚走位，躲过了流浪之刃的回旋双刃。队长王臻东和老将何展似乎有些支撑不住，出招软绵，后继无力，老了，老了。”解说挥了挥拳头，热血上头，咕噜不过脑子。
    眼见着台上的解说就跟戏精上身一样，摇头晃脑，虚虚地举杯仰头，做喝酒状，咂吧咂吧，像喝醉酒的傻逼，文绉绉地长叹一声，“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差点没掉下两滴鳄鱼的眼泪。
    apm飚到400+的王臻东何展：……
    像是释放了天性，无所不浪的解说继续来了个别开生面的讲解。
    “我们看看做出了惊人之举的牧师，趴在禁锢领域里，就像狗血言情剧里的小白花女主，巴巴地等待着救援。咱们的护花使者们，正艰难的奋斗着，眼看着恶势力就要将可怜的小白花打死，咱们寄予了厚望的男主又在哪里呢？”
    说着说着，解说还演了起来，一张还算帅气的脸委屈巴巴的皱了起来，掐着调调，捏着兰花指，尖声道。“救命啊～小明。”
    开启了六亲不认模式的唐明一阵恶寒，手一抖，威风凛凛，千里奔袭的赏金猎人差点没把自己扭成麻花，忍住揉鼻子的冲动，唐明一甩鼠标，将人物拉回正轨。
    差点没双手离开键盘的宋苡坐直了身体，半睁不睁的双眼眨了眨，看起来有些困倦，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手指有意无意地点了点鼠标，手腕微动。
    召唤阵光芒渐弱，像无力续航的灯泡，挣扎着闪烁了两下，便彻底失去了力量。
    机会！
    “上。”成柯双眼微眯，一甩鼠标，手指翻飞，键盘敲得啪啪作响。森林精灵一个矮身侧头绕颈，躲过了审判天使和流浪之刃的一记前后夹击，反手祭出大招万藤绞杀，直奔刑满释放的牧师。
    危险！王臻东跟着飚了手速，来不及调整角度，只凭着感觉反手出刃，锋利的回旋剑如愿切断了几根边缘攀爬的藤蔓，却无法阻止杀气腾腾的绞杀藤。
    召唤师辅助减速，摆渡者默契补位，拖住了试图回防保护牧师的两人。
    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牧师，杀机毕现。
    “难道，宋苡选手就要成为la战队第二个被送下场的成员吗？！”解说脸色涨红，双眼泛着微光，激动，也有看笑话的微妙兴奋。
    嗯，很明显，这位解说是la黑。
    无论是哪方的观众们都忍不住屏住呼吸，身体前倾，拭目以待。
    牧师动了，单手撑地，腰腹一卷，曲肘用力，身体便向压缩的弹簧，三两下便倒飞了出去，失去目标的藤蔓不甘示弱，追逼着最近的肢体而去，势必要将脆弱的牧师绞杀致死。
    宋苡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牧师单脚落地，右手抬起，一个泛着白光的圆球瞬间出现在掌中，只见牧师压低了身体，侧身，小碎步，左右腾挪，就像修炼了微波凌步的绝顶高手，几成残影。
    牧师自藤蔓网中来，片叶不沾身，圣洁而强大。
    略装逼……
    携着圣光球突袭而来的牧师，就像冷酷无情的杀手，猛的向慢了半拍的森林精灵冲去，不，仿佛瞬间开了挂的宋苡，和其他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牧师挥动着手臂，携着强大的冲击力的圣光球疯狂旋转。
    森林精灵被旋转的气流打的倒飞出去，牧师捏着逐渐熄火的光球步步紧逼。
    另一边。
    眼见着残血的狂暴巨人就要和另一波敌人汇合，两个队友的身影清晰可见。唐明当机立断，选择狙·击！手指在键盘上一阵敲打，赏金猎人半蹲下身，举枪。
    此时，开启了上帝视角的观众们可以清晰的看到，赏金猎人，狂暴巨人，森林精灵，牧师，正巧连成了一条线！
    “队长！”一阵惊呼从频道里传来，混合着微不可闻的枪声，电光石火间，成柯猜到了一个可能，他瞪大了眼，脸色微凝，完了。
    破空而来的子弹穿透了狂暴巨人的肾，打中了森林精灵，步步紧逼的牧师压着光球洞穿了森林精灵的肾，森林精灵的后背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狂暴巨人，连带着洞穿森林精灵的光球也撞上丝血的狂暴巨人，瞬间炸开，消失无踪。
    双杀。
    “不会吧……”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邱甜甜张大了嘴巴，在场的观众也均是同款的懵逼。
    牧师站了起来，尸体倒下，露出被遮挡的小伙伴。看见视野里，突然出现在尸体另一边的赏金猎人，宋苡抬起眼皮，对着耳麦，懒洋洋地打了声招呼。
    “呦。”
    唐明：！！！
    “呦你个大头鬼啊，混蛋宋苡，又抢我人头，老子跟你拼了拼了拼了！！！”
    没了团队核心成柯，wing战队落败，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看着眼前神情平淡的la众人，成柯紧抿双唇，心里有些不甘。难道，没有天赋的人，就注定得不到胜利吗？明明，他是那样热爱这个游戏。凭什么呢？la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是吗？
    他开始迷茫了。
    比赛结束，各归各队，各找各妈。
    la战队的众人显然没有心思揣测战败者的心理，只想坐大巴回宿舍。
    打这一场比赛耗费了太多精力，简直身心疲惫，所以，王臻东和何展也没心思说话，上了随队大巴，两人随便挑了个不相邻的座位，打了声招呼便闭眼睡了过去。
    作为第一个出局队员，李成宇倒是精力充沛，然而他心里憋的慌，超级不爽，他脸色不佳，也没有和表现出众的队友们磕叨的兴趣，只自顾自地走到最后一排，戴上耳塞，拉起兜帽，也不知睡了没睡。
    宋苡随意挑了个中段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唐明状似不经意地路过，从中段走到最后一排，看了独占一排座位的李成宇一眼，又灰溜溜地从最后一排晃荡到了最前排。
    司机看不过眼，吼了一声，“坐稳了，要开车了。”
    前排假寐的两人睁眼，刷刷地扭头。
    看着傻乎乎站在过道上的唐明，王臻东皱眉，“还不找位置坐好。”
    自知理亏的唐明没敢顶嘴，灰溜溜地扶着座椅靠背往后走，在王臻东的注视下，唐明有些僵硬扶着椅背，慢吞吞地坐了下去，嗯，淡淡的香味锲而不舍地飘了过来，他屏住呼吸，脸微微泛红。
    他，他香水过敏！
    感觉到身边的座椅一阵下沉，宋苡撇了唐明一眼，刚才打比赛那会儿不是还要和她拼命吗？怎么转眼又跟过来了？啧，跟小孩子似的一阵一阵。
    宋苡撇嘴，扭头，靠着窗框，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的风景，大巴一晃一晃的，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唐明挺直了腰杆，清了清嗓子。
    宋苡耷拉着眼皮，意识慢慢抽离。
    “喂。”唐明终于忍不住，曲肘，怼了怼靠在窗边假寐的宋苡。
    宋苡有些不耐烦地掀开眼皮，撇了唐明一眼，黑洞洞的双眼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字。
    有屁快放！
    大巴车里静悄悄的，只吹风口传来呼呼的声音，经过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赛，众人也累了，各占一排的成员们戴着眼罩，在晃荡的车厢中睡着了，隐约可以听到稍重的呼吸声。
    唐明心里藏着事，不解决心里不舒坦。
    他捏了捏手指，在宋苡的注视下憋出一句话，“你是不是特意研究过我的打法？有，有几个操作看着熟悉。”
    其实他更想问，你是不是暗恋我。
    一直抢他人头，也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吧。
    对，一定是这样的。
    然而，在宋苡越来越微妙的眼神下，他默默地把打好的腹稿吞了进去，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毕竟队友一场，万一对方真，真对他有意思，他又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到时候一说开，那多伤感情啊。
    若是宋苡之前那是看二逼的眼神，现在就是看智障的眼神。
    你特么把我闹醒就问这种问题？
    宋苡心里呵呵了两下，面上也带上了几分，她抬手，随便撸了撸唐明头顶的呆毛，敷衍地说道，“啊，大概是在梦里和你学的。”
    唐明呆了呆，她，她做梦还梦到我了。
    扑通扑通，心跳得好像有点快。
    宋苡打了个哈欠，嘛，她总不能说，自个还没怎么想，手就自己先动了吧。
    醒醒，那可是职业赛，又不是梦游，还带玄学第六感的。
    感觉着穿过指尖的柔软触感，宋苡又揉了揉。缓过神来，唐明一脸懵逼，瞪着眼，看着有点傻。
    他就被摸了屁股浑身炸毛的小动物，瞬间忘了小鹿乱撞的那只鹿，心里燃起了熊熊烈火，他的头发也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摸的吗？！
    他差点就要怒吼出声，然而，顾虑到睡觉的小伙伴，他不得不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就跟吞了□□一样，内伤。
    宋苡懒得管唐明是个什么心情，她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背靠座椅。“睡吧孩子。”
    将不够严实的窗帘拉紧，宋苡半眯着眼，看着某人还在生闷气的傻样，顺手把头上带着遮阳的棒球帽扣到对方脸上。
    “喂喂……”我可是前辈！
    唐明黑着脸抓开挡脸的棒球帽，却见某人头一歪，靠在窗玻璃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哈。他就是鬼迷了心窍，怎么会以为这越来越没有女人味的女人会有暗恋这种纤细的神经啊！唐明捏了捏棒球帽，就想把帽子糊回去。
    大巴一晃一晃，少女额前的碎发也跟着一晃一晃，唐明看着看着，也有了一丝睡意，他心里冷哼一声，手却很诚实地将捏着的棒球帽盖在脸上。
    老子只是，只是困了，对，困了。
    大巴内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浅浅的呼吸声和空调口吹出来的风声。
    get到了团队合作的精髓，战队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从高手，瞬间变成了顶级高手。证道成功的宋苡和唐明组成双射手阵容，打爆敌人防线，余下三人成三角阵容，组成无法攻破的防御线。
    攻守兼备，更胜从前。
    九月中旬，四分之一决赛。
    九月下旬，半决赛。
    十月初，总决赛。
    la一路引吭高歌，再无劲敌。
    当la战队的队歌响起，队长又一次举起奖杯，战队成员们的脸上没有太多的喜悦，更多的是怅然若失。
    无敌是多么寂寞？大概有吧，他们看着台下欢呼喝彩的观众，看着后台表情落寞的亚军队。
    但更多的……
    看着还没撤走的vr设备，几人忍不住心中叹息。这已经不是最初的游戏了，也不再是他们热爱的那个游戏了。
    正如宋苡曾经说的那样。
    旧的时代终将过去，而未来，大概没有机械键盘游戏的位置了。
    十一月，la战队王臻东，宋苡宣布退役。黄金战舰又临重组，唐明接手la战队，成为新一任队长。
    “喂，你要走？”跑了一路，终于在宋苡上车之前赶到，唐明气都没喘匀，就急切地问了出来。要不是经理说漏了嘴，他还被蒙在鼓里。明明是并肩作战的队友，出国这种事，竟然不跟他说一声！
    “怎么，舍不得我？”然而，宋苡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离愁别绪，甚至不觉得哪里不对。看着某人纠结的眼神，她很不走心地随口回了一句。
    “我……”唐明嘴唇微动，眼神复杂，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扭过头，甩手，语气带着一贯的不耐，“滚滚滚，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什么鬼，搞得只有他一个人不舍，呸呸呸，他才没有不舍，就是……不太习惯，对，不太习惯没人互怼的日子。
    “行吧，那我走了，今晚的飞机。”
    什么？！这么赶？去哪个国家？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带着队伍出线，征战世界电竞比赛，有时间他也能……唐明猛的转回头，却对上了某人一张欠揍的脸，好你个宋苡，又耍我！
    可没等他开始“报复”行动，反而被某人“报复”了，脸颊忽的一凉，然后又是一痛。
    宋苡踮起脚，捏了捏某人的脸，和想象中一样，手感不错。
    “卧槽，你……”
    肩膀一重，却是某个没大没小的家伙拍了他的肩膀，微浅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他们之间挨得好像有点近，他甚至能够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神情紧绷的自己。
    宋苡，她，她想干什么？
    宋苡嘴唇微动，“可别……”死了。
    啊，差点忘记了，和平的世界，和末世的告别辞不一样。最后两个字在舌尖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吞回肚子里，换成了另外两个平常的字，“再见。”她如是慎重地说道。
    少女说的认真，连带着他也认真起来，心里好像很平静，一直没能说出的话，就这样自然地说了出来，唐明翻了个白眼，“我说你，好歹认真一点啊。”
    “哈？”宋苡有些诧异，“我哪里不认真了？我可是有很努力的认真道别。”在末世时，她从来都是先走的那个，道别？不存在的。
    “那么，换个问题。”唐明也学着宋苡一样，拍了拍年轻女人的肩膀，“打电竞，你觉得快乐吗？”
    “沙雕队友欢乐多，不是吗？”宋苡习惯性地回了一句。
    唐明笑了笑，不置可否，不犯傻的时候，他总是可靠的，这也是王臻东选择他作为队长继任者的原因。
    “那么，记住这种感觉吧。”能够体会到快乐的人，才能创造快乐，或许，电竞不是宋苡真正喜欢的东西，但是，抱着这份心情，某个混蛋，总能找到在乎的东西吧。
    唐明右手握拳，举起，宋苡一怔，笑了，她也经常笑，冷笑，嘲笑，讥笑，却很少这样轻松地笑，她同样右手握拳，举起。
    两个拳头默契地碰了碰，像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共识。
    和你们一起打游戏很愉快。
    我也是。
    那么……
    “再见了。”
    一男一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