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璆然赶至湖边时,湖边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浓烟夹着火势,冲上半空,将木船完全覆盖。闻讯前来的官兵们却只是站在岸边观望,无人去救。
一千挤出人群,扒着轿子低声道:“王爷,属下打探清楚了。是锦心姑娘在大婚当日自焚了。”
“自焚?”李璆然讶异,再转念一想,顿时心里咯噔一声,跃下马车焦急地四周观望着:“你不是说齐昭可能来找锦心了吗?他人呢?!”
一千忙道:“王爷,属下找了一圈了,没瞧见公子。可能他不在吧……”
“哎!快看快看!那是什么!”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李璆然顺着人们指点的方向望去,正瞧见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打远处的对岸缓缓驶向燃烧着的木船。
“那是啥啊?是船?没见过这样的啊!”百姓们好奇不已地打量着,随着那漂浮在湖面上的不明物体逐渐靠近,惊觉它有个“脑袋”!黑色的眼珠,黄色的外皮,方身子,大眼红嘴细脖子,怎么看都像是只……
硕大的鸭子。
“我的个天老爷,就没个像样的汽艇吗!!!”“鸭子”内部,齐昭正满头大汗地狠命蹬着脚蹬子,小腿肚子蹬到转筋。眼见着木船就在眼前,紧咬牙关加快了速度。
这是商城里唯一一艘算得上船的东西,乃公园观光娱乐用的双人脚踏船。除却外观是只蠢萌的黄鸭子,最要命的是它完全靠脚蹬着前进,并没有发动机。
木船上的歌声已经微不可闻,火光烈烈热浪逼人。齐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靠在了木船边上,强挺着灼热,探头吼道:“锦心!你还活着吗!锦心!!”
木船上隐约传来一阵咳嗽,却不见人影。齐昭咬咬牙,寻了个空隙,一个飞扑扒住了木船边,正要爬上去,忽然被一只手搭在了肩膀上。
“你要做什么啊……”一抹鲜艳的红影在他眼前一晃,阵风拨开了浓烟,锦心的身影显现了出来,半边裙角已经被烧坏,脸上也满是黑灰,茫然地看着齐昭,哑着嗓子小声道:“齐……二公子?”
“你傻啊!怎么不跳下来!跳下来啊!”齐昭吼完咳嗽了起来,手一哆嗦险些抓不住船沿。
锦心忙拽住他的手,咬牙道:“走,不要救我了!”说着开始往外推他。
齐昭见她眼神迷离,便知是被这浓烟呛得快要不成了。他赶忙跳下木船爬回小黄鸭,焦急地招手道:“快上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跑不掉。”锦心跪在船上,眼神扑朔地看着呆头呆脑的小黄鸭:“我死了,事情闹到官府……大家才能安生。”
“说的什么屁话!”齐昭向她伸出手,恳求道:“能跑掉,我带你走!快点!”
木船已被烧得千疮百孔,火苗迅速靠拢,很快便点燃了锦心的袖子。锦绣吃痛,呆呆地看向被烧伤的手臂,默默捂住了伤口,迟疑地问道:“公子,你能……保住昶月阁吗?”
“我能!”齐昭快要急疯了,拼命挥动着手臂:“我能救你!我也能保住昶月阁!你就算不信我,你要信肃王!”
他越说越激动,张皇无措地比划着:“你知道的,我,我跟肃王的交情,我求他,他肯定会帮我!你下来!”
锦心已然没了力气,趴在船边上,逐渐空洞的双眼中映出鸭子船黄色的影儿。她忽然想起,幼时娘亲的院子里总是种着菊花。娘说,菊花高雅,是“四君子”之一。她懵懵懂懂,只觉得菊花饱满明艳,团团锦簇,透着喜庆。
而她也想当一个干净漂亮的姑娘,与家人安安稳稳地好好活着。
活着……
刑场上血污成河,腥臭漫天,残缺的尸首如猪狗般被敷衍地堆放在一起,木筐中满满当当地塞着斩断的头颅,死不瞑目的双眸浑浊不堪,黑鸦在上空徘徊不散,时不时落下偷啄一两口腐肉。
她还是不懂,她只是个孩童。以至于时至今日,连爹娘的囫囵模样都仅能记个大概。因年纪太小,又是个女娃,官府狱卒收下银子,行了个方便,临上刑场前把她给“扔了”。扔给了一位身着翠色长裙的“夫人”,便是施松月。
施松月对她说,这就是命,草芥的命。前朝藩王之乱,牵扯了她在朝为官的爹爹。先帝连审都没审,随便判了个株连九族,便继续在后宫酒池肉林,荒靡无度。
一道圣旨,便是百余条性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尸骸堆积成山,与污泥搅合在一起,铸成了石阶,通往高不可攀的皇位。她为人下人,连当块泥砖任上位者践踏的资格都没有。依着栏杆,怀抱琵琶言笑晏晏,一曲红绡不知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兵荒马乱至新旧朝交替。而她也终于到了待嫁的年岁,却沦落成了连姓氏都不能有的勾栏女。
无人信她的清白,亦不会有人许白头偕老。她便打算老死在阁中,看着新人笑旧人哭,闲来无事四下无人,给自己唱一曲长相守。
“锦心!你下来啊!”齐昭忍不住嚎啕大哭,一边努力撑着小黄鸭不让它倾翻,一边向她伸出手,近乎嘶喊:“人死了,就什么都完了。我能救你,你下来,你快下来……”
锦心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见他哭得跟个孩童似的毫无保留,鼻涕眼泪一大把,悲怆到几乎背过气去。她的余光睨着被烧焦的发丝,想了又想,总觉当着这孩子的面被烧焦,太残忍了。可能会令他夜不能寐,害怕上大半辈子。
于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腿迈上了船沿,后脚一撑地,从船上翻身而下。
齐昭眼见着她直挺挺地坠入湖中,没了声息。当即惊恐地跳下船,伸手去抓住了她的胳膊,却怎么都游不起来,被带着一并沉没。
“当年那个潜水培训班……我就不该逃课……”齐昭又累又饿,很快没了力气,无可奈何地往湖底坠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一只大手托住了自己的屁股,有力地向上举去。他艰难地回首相望,正瞧见双明亮的眸子。在黑漆漆的湖水中宛如一点秋星。
“李璆然……”齐昭痴痴地望着他,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怀念。意识模糊地瞧着他们与湖面越来越近,最后哗啦一声越出了水面,气泡与光束同时砸在眼上,令他一阵恍惚。
他忽然觉得很有安全感,而刚刚那英雄救英雄的场面简直美轮美奂,够他回味上一辈子了。
于是他两耳发昏地依在李璆然的怀中,刚想道一声谢谢,屁股蛋子忽然被大力地拧了一把,拧完还向外分了一下,以至他那紧实的屁股蛋弹回来时跟个果冻似的摇晃了半天。
齐昭嘎巴咬了自己的舌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就听李璆然在他耳边深情且郑重地说道:
“妈的……你个不要命的色胚子……”
……?
……???!
……啥?你骂我?!
……老色胚子居然倒打一耙,敢骂我!!!
……百分之八十的过审困难剧情都是你贡献出来的,你居然骂我?!!!
……夭寿了!快来看啊!肃王爷说脏话了!!!!!
……妈!!!他掐我屁股!!!!
齐昭登时垂死病中惊扑腾,愤怒地张嘴要骂,却发觉他的面容已然被铺天盖地的感叹号跟“危”字所遮掩,字缝里隐隐透着一双杀意弥漫的眼睛,在加上系统那死乞白赖的警铃声,瞬间把绝美的偶像剧经典桥段转成了惊悚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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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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