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下午有两节舞蹈课。
    她问夏沫涵要不要陪她一起去，舞蹈室外面有休息的地方，她可以坐在那里等她。
    要去看看吗？
    这两年来她一直不敢去看和舞蹈相关的任何东西，因为觉得自己不配。
    自己主动放弃的梦想。
    每次看一眼都会难受。
    李鱼看到她纠结的样子，以为她是担心学校不让进。
    “可以进去的，平时也有其他学校的学生来学习交流的，还有一些准备让孩子报六中的家长。”
    “还是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吧。”
    李鱼环顾四周，文化广场上的人不算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清。
    “外面有什么好等的，进去陪我。”
    说完，就拉着夏沫涵朝着六中大门走了过去。
    夏沫涵趁着李鱼换衣服的时间，给李鱼发了条消息：“我想去看看顾清，下课见。”
    她没有去看顾清，她只是逃了。
    她不敢去看那些和她年纪一样大的女孩儿跳舞。
    因为害怕想起之前的自己。
    她也不会去看顾清。
    夏章不许她和之前的同学有联系，所以过了这么久，她也只敢偷偷找李鱼玩。至于顾清，她心中有愧。
    六中的校园很大，也很漂亮，曾被市里评为园林式学校。
    校园里的建筑也极具艺术特色。
    这里和她所在的一中一点都不一样。
    六中像森林，在这里学习的孩子像精灵。一中像水泥牢笼，在里面学习的孩子像囚犯。
    她为了得到一点点从未得到过的爱。
    放弃了成为精灵的可能，甘心做带着镣铐的囚犯。
    后悔么？
    怎么会不后悔呢？
    如果自己妈妈没有离开就好了。
    夏沫涵的妈妈是据说嫁了个国外神秘富豪的女明星陈醒。
    陈醒二十岁未婚先孕后，火速嫁给了夏章。
    二十二岁离婚，之后就一直带着夏沫涵独自生活。
    大家都以为嫁给富豪的陈醒是一婚，谁也想不到竟然还有个像她这么大的孩子。
    那年她14岁，还记得在吃早餐的时候，陈醒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跟她说道：“你拖累我也够久了，去你爸身边吧。我得在35岁之前，给自己挑个好人家，把自己嫁出去。”
    她当时很想哭。
    她一直以为她们母女二人是相依为命，想不到在陈醒眼中，她竟然一直是她的拖累。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哭，因为陈醒不喜欢她哭。
    陈醒常说，总是哭会把她的好语气给哭走的。
    夏沫涵当时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讲。
    再之后，就是夏章开车过来接她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夏章。
    她声音干涩地喊了声：“爸”
    夏章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帮着收拾东西。
    两个人坐在车上之后，便没有任何交流了。
    夏章和她的相处模式，基本上是夏章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从不反驳，从不质疑。
    她妈妈已经不要她了，夏章是唯一可以给她温暖的人了。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份温暖，不要也罢。
    陈醒每年都会给夏章打一大笔生活费。
    可却从来没有看过她一次。
    不看就不看吧。
    主动抛弃她的人，也没那么重要。
    夏沫涵正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时候，李鱼突然给她打来了视频电话。
    她刚一接通就看到李鱼一边换衣服一边和她说道：“让我看看我的小宝贝在哪里？”
    夏沫涵看了看四周：“在一个假山旁边。”
    “奥，我知道那儿，等我去找你。”
    在夏章家里的时候，夏章很少和她讲话，总是把她关在房间里，给她一大堆资料让她学习。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一个正常女孩子讲话时的语调应该是什么样的。
    那段时间，她很害怕和别人视频，也很害怕接电话。
    整个人就几乎是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状态，只想躲在没人理睬的安静角落，仿佛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这样别人就不会发现她渐渐丧失了语言能力。
    她自己也可以安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讲话，也没什么的。
    是李鱼带她走了出来。
    李鱼不喜欢发消息，发消息还要等着别人回自己，她喜欢直接给别人语音聊天，或者视频通话。
    夏沫涵开始会拒绝李鱼的视频，然后和她商量着打字聊天。
    李鱼才不管这些，哐叽就是一个视频通话。
    李鱼说她想见她，就想见见她。
    看看她就好。
    然后只要一看见她，李鱼就会不停地讲话。
    也在不停地诱导她讲话。
    每次两个人视频，都能聊好久。
    也没有刻意拉长时间，就是聊着聊着就忘记了时间。
    李鱼衣服已经换好了，正举着手机往外走：“见到顾清了吗？”
    “没有。”
    “没有找到吗？音乐部有自己的教学楼，应该挺显眼的，待会儿我带你去找。”
    “不了，不找了。”
    “那可不行，好不容易等你解开心结，想要见他，我当然要带你去见啦。”
    “见到也不知道说什么。”
    “随便说啊，你说什么他都听。”
    “不了，我们不是待会儿要去玩吗？我看那个群里又有新的消息了，时间提前了，去晚了就赶不上了。”
    李鱼临去上课之前，把夏沫涵拉进了一个娱乐群。
    群里都是实名的，反正都是一起玩的，也就没什么可避讳的。
    凌晟本来正在群里看他们商量晚着上去哪儿玩，突然就看到进来了个新成员。
    还是李鱼拉进来的。
    凌晟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不过新成员不太上路子，进群既不爆照也不发红包，连昵称也不改。
    凌晟故意@新成员：改昵称啊。
    按道理说初来乍到的新成员，突然被人这么一@，都会立刻改昵称的。
    但这个新成员，稳如老狗。
    凌晟看着时间，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新成员才改昵称。
    凌晟看着改完昵称后的新成员。
    心里又生气又开心，痛并快乐着。
    开心是因为，这个新成员真的是夏沫涵！
    他简直是个平平无奇的推理小天才。
    生气是因为，他的@虽然很快被群里其他消息给刷上去了。
    但夏沫涵这反应也太迟钝了吧，迟钝到他都觉得她是在晾着他了。
    不是他戏多。
    是他还从来没被人晾这么久过。
    而没有及时改昵称的夏沫涵很冤枉。
    她当时进了群，就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没再关注了。
    是之后给李鱼发消息的时候，才看到自己被@了。
    然后，她就迅速的改了昵称。
    凌晟越想越觉得夏沫涵就是故意晾着他。
    所以，在夏沫涵改完昵称之后，他发送了好友申请。
    发了三次之后……
    无事发生。
    凌晟更加确定，夏沫涵就是故意的。
    他好像没有怎么得罪过她吧，有必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她不要小蓝书了？
    忽略掉凌晟好友申请的夏沫涵。
    并不知道凌晟现在已经暴跳如雷了。
    她没有晾着他的想法，更没有把关系搞僵的想法。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加他。
    她的微信好友很少，就，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凌晟不适合在里面。
    凌晟咬了咬牙，按捺住心中的火气，发送了第四次申请。
    第四次的验证消息，他写了删，删了写，从“为什么不加我？”到“你加我一下怎么了？”再到“有事和你讲。”最后改成了“我捡到一本小蓝书，准备拍照发给你，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凌晟这次回家，自己的书一本都没带。
    却带了夏沫涵的那本小蓝书。
    也没有刻意带着。
    就是一直放在兜里没拿出来，不过这时候倒派上用场了。
    夏沫涵看了验证消息之后，觉得还是先把他加上，到时候再删掉也可以。
    于是，凌晟终于在第四次，加上了让他捉摸不透的夏沫涵。
    凌晟在聊天框里打下几个字：你可算加我了。
    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倒要看看夏沫涵给他个什么解释。
    她要是不跟他解释清楚，她为什么这么久才加他，他就不给她小蓝书了！
    然后，等啊等，等了十多分钟。
    夏沫涵发过来几个字：怎么不发照片给我？
    凌晟本来是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看到她发来的消息，立刻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居然问他要自拍？
    好吧，那他就饶恕她了。
    他是个很大度的人，她喜欢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他也不介意陪她玩玩。
    凌晟找好角度，拍好之后还调了一下滤镜，给夏沫涵发了过去。
    其实他不常把自己照片发给别人，也不喜欢别人那里有自己的照片。
    宋风意也好，他之前的那些女朋友也好，都很喜欢偷偷地拍他。
    他每次发现后，都会让她们删掉。
    凌晟等着夏沫涵的夸赞。
    夏沫涵这次回消息很快，直接回了：？？？
    凌晟：怎么了？
    夏沫涵：你是不是发错人了？
    凌晟：不是你问我要自拍的吗？
    夏沫涵：你不是说要给我发小蓝书的照片？
    伴随着一声从心底发出的怒吼。
    凌晟从沙发上滚到了家里的地毯上。
    太丢人了！
    虽说验证消息是他随便填的，可他怎么能忘记，他说要给她拍小蓝书啊！
    他就知道进展没有这么快！
    她怎么可能突然问他要自拍！
    凌晟终于……
    体会到了什么叫社死现场。
    然而他光顾着尴尬了，忘记撤回了。
    不过就算撤回也没什么用，夏沫涵已经看到了。
    她现在搞不好还在笑自己，为什么那么自作多情。
    他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
    凌晟觉得自己的心态已经被夏沫涵搞崩了。
    他在地毯上滚了几个来回之后，懊恼地坐在地上，无序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还能拯救一下。
    于是就又拿起手机，反复翻看自己和夏沫涵的聊天记录，越看越觉得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