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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傅承致并不愿意做到这一步, 这简直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将令嘉解冻。
    但事与愿违,事实证明, 再理智的男人也很难在妒火中烧时候保持风度, 尤其当一切情绪有了酒精的助长时。
    在医生赶来的路上, 傅承致把令嘉抱回她的卧室,将她的衣服一件一件重新穿好。
    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令嘉吸入喷雾后, 这会儿意识差不多已经清醒, 但始终没能从刚才的窒息感中缓过来, 四肢发麻,冰冷无力。
    她看也不看傅承致, 任他给自己穿完衣服,面无表情翻过身, 把后脑勺留给他。
    “你讨厌我,也应该吃药。”
    傅承致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说道。
    时间大概又过去了半分钟, 令嘉一动不动,凝望着她沉默而瘦弱肩膀,他轻声开口。
    “对不起,令嘉, 我为我薄弱糟糕的自控力道歉。”
    他接着解释,“但我的意图不是要伤害你,我只是……”
    “没有控制好情绪。”他找到一句合适的形容词, 顿了半晌, 才接着往下静静陈述。
    “这本来不应该是我往常会做的事,今晚大概是因为, 我忽然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在乎你, 我嫉妒任何人比我更早遇见你, 更早进入你的人生。你对任何人都宽容仁慈,唯独只对我一个人苛刻抗拒,这让我觉得难过。”
    令嘉还是没有说话。
    他干脆起身,绕到她面前,在床头蹲下身。
    “如果你觉得不解气,可以像我们签合同那天,给我一耳光。”
    这对傅承致来说,这样放下身段已经是极大的诚意,被任何人看见,恐怕都要觉得他壳里是不是换了人,可惜令嘉并不领情。
    她现在浑身乏力,又不想看见他的脸,只能拉上被子,把自己埋在里头。
    怕她哮喘再发作,他下意识探手试图掀被角,却被令嘉狠狠挥开——
    被子里,她脸色苍白,漆黑的眼睛里再次饱含惊惧与警惕。
    傅承致抬起双手,“我没有恶意,只是怕你没办法呼吸。”
    看令嘉呼吸稍缓,他才接着道,“我发誓,以后在没有你允许的情况下,我都不会再碰你。”
    “你是个骗子。”
    令嘉终于开口,她虚弱的声音指责,“你发的誓根本没有保障。”
    不管怎么样,能跟他说话就是好事。
    傅承致把药和水递给她。
    令嘉接过杯子朝他脸上泼,泼完就把杯子往地上一扔,重新转过身去。
    医生和佣人恰好就在这时候赶到,进门来,不约而同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呼吸一窒。
    令嘉小姐还真是胆大包天哪!
    羞辱过傅承致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不是被解雇了就是在监狱。
    诡异的是,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老板,只是在水泼过来时,眼睛闭了一瞬。
    之后便从容不迫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渍,面不改色朝门口看过来,出声告诉他们,“进来吧。”
    他起身让佣人打扫地上的玻璃碎片。
    而医生则仔细替令嘉听了肺音,检查身体。
    等医生完成诊疗,已经是下半夜。
    傅承致站在阳台抽了一支烟,重新进到房间时候,床上已经没人了。
    他心跳漏了一拍,第一时间转身正要拨通别墅安保的电话,转而想到什么,又放下手机,缓缓停住脚步。
    回头往令嘉的卧室里看,床上少了一个枕头。
    打完针,令嘉已经很困了,医生给她静脉注射的药水,大概有镇定作用。
    病来如山倒,她现在浑身乏力,离开也走不了多远,但又觉得躺在床上睡实在没有安全感,只得拖着病体和枕头,躲进了衣帽间最里层,一排衣服背后。
    等她睡熟了,均匀的呼吸从里面传来,傅承致才轻轻将柜门打开一缝。
    令嘉抱紧了枕头睡觉,此刻半边脸蛋陷入枕头里,挤出一点儿可爱的婴儿肥。
    她此刻也正像个婴儿,用蜷缩的姿势,陷入梦境里逃避现实。
    只是秋波眉微蹙,苍白的唇瓣抿得很紧,好像在梦里也不高兴。
    男人蹲下来,探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发烧。
    令嘉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对他这么乖巧。
    傅承致靠着衣柜边缘,席地坐下来,酒精还没有完全从他血液中消散,经过一晚上的折腾,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肩头上的伤口和手背的掐痕,都只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医生还要注射破伤风抗毒素,被傅承致婉言谢绝。
    额头的温度滚烫得有些不同寻常,这次令嘉没发烧,反倒是他病了。
    月光从窗外洒进室内的地毯,天花板上倒映着波光荡漾的泳池水纹,他仰头看了许久。
    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个房间的景色最漂亮,他才特意把这个房间安排给了令嘉,但这对她来说似乎不是一个风水福地,自从住进来,她就总在生病。
    —
    令嘉大清早醒来,拉开柜门,就被坐在不远处的傅承致吓了一跳。
    他衣着整齐,神色清醒,坐在窗前,听衣帽间门打开的声响,英俊的侧脸便回头朝她看来。
    昨夜的片段依次在大脑飞速闪现,令嘉揪紧枕头后退两步,敌视与他对望,“你坐在这里又想干嘛?”
    “依照约定,我把合同还给你,你随时可以单方面中止这份协议,令嘉。”
    傅承致抬手,将文件从跟前推到桌子另一边。
    他始终保持着叫令嘉觉得安全的距离,让她自己去拿。
    令嘉昨夜入睡前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不能再和傅承致这么危险的人住同一屋檐下。
    等天亮了,她就收拾行李,叫伍哥来帮她搬家,傅承致要是敢阻拦,就报警、踢他、咬他……总之不管什么办法今天一定要从这道门里走出去。
    她想了一百种事态发展的可能,唯独没料到大清早起来,傅承致竟然把合同拿来还给她。
    事情就这样如此轻松地结束了?
    她一方面觉得不敢置信,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怀疑他释放的善意背后是否又蕴藏着其他更大的阴谋。
    毕竟玩心眼,她再过一百年,也比不过心眼多得像筛子的傅承致。
    狐疑地朝前挪了两步,将文件夹拿起来翻开,白纸黑字,还有红色的印鉴,果然就是那天她们签下的价值几个亿的合同。
    另一份也在她手中。
    现在只要令嘉撕掉手里这份协议,她就彻底自由,无债一身轻了。
    雪白的纸张充满了诱惑力,令嘉的指尖几乎要鬼使神差附上去,又在最后关头停住。
    她的道德底线使她没办法这么心安理、不劳而获接受这笔钱。
    尽管昨天晚上傅承致做了那么十恶不赦,对不起她的事情。
    她收起文件夹,用这辈子最恶劣的口吻,硬声硬气道。
    “这是两码事,欠你的钱我还是会还,你别以为把合同给我,我就会原谅你,你还是一个不知羞耻的混蛋。”
    傅承致附和点头,“你说的对,我是个混蛋。”
    “但是令嘉,昨晚有一点,你说错了。”
    令嘉恶狠狠瞪大眼,蒙上耳朵,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记忆从脑子里扔出去,激动反驳。
    “你别再提昨晚的事,你每说一次我都想打电话报警抓你!”
    “你别生气。”
    傅承致答应,轻声安抚,“我不提昨晚的事,我只说你对我的评价,你说我不懂爱,不会爱上任何人。”
    他摇头。
    “这不对。”
    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微风卷起窗帘,带着正月的微寒。
    他雕塑般俊美的下巴还带着昨晚令嘉指甲的刮痕,眼神诚挚,神情认真,“我不是一个仁善的人,但我确实已经把我所有的善良给了你,令嘉。”
    “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半年前还素不相识。如果都这不能算爱的话,我想世界上的许多情感,也不能再被这个字定义。”
    令嘉被他这番话惊呆了。
    怔怔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动弹,“你爱我什么?爱我不爱你吗?”
    “是不是因为我总是讨厌你,所以你才有了执念?”
    她无措地放下手,在原地踱步两圈,“我哪里做错了,我改,但是你这么吓我,真的很过分。”
    “没有人告诉过你什么是爱吧?”
    令嘉终于找到重点,开始陈述,“爱没办法粉饰所有的事。如果你爱我,昨天晚上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发生,你只是错误地把占有和控制欲当成了爱。你的爱,就像喜欢一个花瓶、摆件,甚至和对待贝拉一样,没有什么差别。”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攒了一堆的吐槽终于有胆子开口说。
    “而且你还骗我,从第一次见面起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撒了多少谎,骗了我多少次,就连宝恒和绘真的谈判会议上,那个撞掉我耳机的女助理,都是你安排的,要不是我昨晚撞到她,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瞒了我多少事。爱一个人才不会这样,你自始至终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短暂的新鲜感,想把我掌控在手心,因为我没让你如愿,你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才恼羞成怒。”
    傅承致也被她说得一愣一愣。
    最后无奈摊手道,“好吧,只能怪我爱你,你喜欢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
    令嘉立刻又变了脸色。
    “你怎么学沈之望说话!”
    “我们是兄弟,讲话风格相似也很正常。”
    “你们都没见过几次面,你讨厌他,还骂他,算哪门子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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