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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这些日子老实喝药了吗?”
    贺兰毓揽着她,手掌覆在她腰间缓缓寻索,身子愈发贴近了些,声音拢在她耳廓,低得近乎呢喃。
    “我……”
    可温窈并没有来得及真的回话,话音被堵在口中,他大手掐在腰间,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放上了身后的书案。
    月辉初洒,养心斋里春色一片,屋里摇曳烛火将屋中身影隐约映在了窗纱上,模模糊糊一片倒显出几许难舍难分。
    这晚她不想再狼狈晕倒,终于向他开口求了饶,换来一次略克制的对待。
    至少最后戌末亥初,贺兰毓衣冠楚楚出了养心斋后,她还能自己走回素心院。
    十一月初,日子已渐入了初冬,愈发昼短夜长。
    这日贺兰毓下半晌回府时辰稍早,傍晚天还未暗,自西北偏门下马车后,径直踏进了素心院大门。
    进屋时没教人通禀,温窈那时正在伏在软榻小几上抄写经书,凝神专注间,却见纸面上陡然投下道阴影。
    她扭头望去,便见贺兰毓负手立在她身后,身上还穿着朝服没换,目光正径直落在纸面上。
    温窈忙下榻趿鞋,却听头顶传来一句——“你从前不是惯写小楷,何时改写隶书了?”
    贺兰毓从小几上拿起那张宣纸来,指腹缓缓摩挲在字迹上,字体端正笔锋圆融,风骨犹有几分熟悉。
    温窈起身的动作一顿,一瞬间直觉便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时没言语,他指尖敲在小几上咚地一声。
    “说话。”
    “你何必明知故问。”她蹙着眉,话音难掩几分不耐。
    先帝当年曾当众赞许易连铮“端方君子,字如其人”,使得隶体一时誉满盛京,他的美名亦是无人不知。
    而温窈这字便是成婚后,易连铮极耐心手把手教的。
    贺兰毓闻言似是而非勾了勾唇,“我知道什么?往后问你什么便答什么。”
    他说着朝那写满隶体经文的纸张看了眼,扬手放在烛火上烧了,淡声道:“重新抄。”
    既是重新,隶体必然是再也不能出现的。
    温窈没料到他计较至此,低着头抿唇深吸了口气,只得顺从嗯了声。
    那厢来福应是听闻贺兰毓归府,教人从明澄院捧着件常服送了过来,婢女手捧着衣裳进屋,放在软榻上便自觉退了出去。
    温窈站在原地片刻踌躇,贺兰毓已取下官帽放在小几上,伸展双臂看向她,“没伺候过男人?”
    那话听着意有所指,但她其实真的没有。
    毕竟从前与易连铮夫妻之间温存体贴,那本不叫“伺候”,而什么叫“伺候”?
    ——主子与奴婢。
    “我手笨,怕伺候不好相爷。”
    贺兰毓却不言语,仍旧伸展双臂等着。
    她避不过便还是上前些,仰着脸抬手去解他右肩上的盘扣。
    但许是流年不利,往日在易连铮那里惯常的动作,今日换成贺兰毓便不知怎的了,那扣子像是粘在了一起,如何都解不开。
    他身量又高出她许多,温窈够得难受,心下也隐约着急了,不一会儿,鼻尖便冒出一层细汗。
    “原来你是真的笨。”
    贺兰毓等得蹙眉,垂眸不咸不淡刺了她一下,自己抬手解了一排扣子,顺带着连腰间玉带也解下来扔在了软榻上。
    温窈杵在一边面上火辣辣地,车巠口勿还得继续上前去替他宽衣再换上常服。
    系腰带时她躬着腰,双手从他身侧环过去,没等站直起来,背上便忽地覆上一只大掌,缓缓从脊梁摩挲到腰窝。
    温窈暗自咬唇,手中速速将腰带系好,一应玉佩、香囊都挂上,忙往后退了两步,与他划清界限。
    “外间已传膳了,相爷请吧。”
    贺兰毓收了手,眼中却是平静无澜,与那手掌灼热的温度判若两人。
    两人从暖阁一前一后出来,外间桌子上已摆好了丰盛菜肴,他先落座,温窈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相对坐下,没人说话,整间屋子便只有碗筷拨动的声响。
    一顿饭安静用完,外间方才日暮时分,秋阳晚照,从廊檐下映进屋中一地霞光。
    撤了桌,贺兰毓没离开的意思,提步又回了暖阁,自她的小书架上随手取了本书籍,懒散倚在软榻上翻得漫不经心。
    温窈教观灵去沏了盏清香解腻的桂花茶放在小几上,顺手便打算将那几张经文收拾了,不成想手才伸出去,腕子便被他一把捉住了。
    她心头一跳,试图往回抽,但没抽出来。
    “坐下,继续写。”
    温窈僵在原地不肯挪步,“今日不写了,经文要呈给老夫人,我要先练练字,不敢敷衍。”
    ?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她那么满脸的戒备,生怕贺兰毓瞧不见似得,他不相信那蹩脚的由头,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怕我碰你?”
    温窈是怕,但她看明白了。
    他来这儿根本不是为了用膳,而就是为了睡她的,或早或晚,或戏谑或发泄,总之都是要睡的。
    她没回答,但眸中一丝躲闪分毫不差地落进了贺兰毓眼中。
    他挑眉,拇指指腹有意轻抚过她纤细的手腕,引起她一阵瑟缩,偏又教她挣脱不掉。
    “过来。”
    贺兰毓话音仍旧是一贯地轻描淡写,姿态也还懒散靠在软枕上动也未动。
    温窈两手交握在身前紧了又紧,终于蹙眉道:“我这几天小日子。”
    他听着便笑,松开了她的手,下一刻却伸臂揽着她的腰将人捞进了怀里,“教你写几个字,何时说过要碰你了?”
    温窈无言,只得脱鞋上了软榻。
    贺兰毓惯写行书,没有隶体那般端正,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颇有几分狂放不羁。
    大掌握着她的手,笔画银钩美其名曰写字,可在纸上不过勾画了两三个字,所谓近水楼台,侧过脸似有若无地触碰到她的耳垂,心念微动,启唇便含住了。
    她的耳垂完好粉嫩,没有耳洞,软软一小团儿嫩肉,含在嘴里像是要化了似得。
    他记得她小时候八岁便该穿耳,可因为怕疼,捂着两只耳朵满屋子窜,无路可逃时躲到了他身后,缠着他去向温老夫人求情。
    那时温老夫人吓唬她:“不听话的丫头,女孩子长大了出嫁可是要戴耳珰的,你不穿耳洞,将来可就没人娶你了。”
    她说了什么?
    她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狡辩道:“我不是跟三哥有婚约吗?三哥不会嫌弃我的,您问问三哥是不是?”
    贺兰毓想着,心头莫名腾起怒意,齿间轻重不忌狠狠咬了她一口。
    温窈疼得嘶一声,眼眶顿时就红了,不知他又在发什么疯。
    灼热的气息萦绕在脸颊颈间,烘烤得她脸颊滚烫,极力试图忽略衣裳底下抚弄的手却不成,指尖狼毫颤抖得难以为继,在纸上画下一道蜿蜒曲折的痕迹。
    “专心练你的字。”贺兰毓衣冠禽兽,装模作样屈指在宣纸上点了两下,又问:“听闻你前些时候教丫鬟去了西偏门,想出去?”
    “我想不想对你而言有区别吗?”温窈咬着唇,眉间紧蹙。
    他闻言挑了挑眉,薄唇轻触她颈项,喃喃道:“金丝雀在笼子里关久了活不长,总得放出去透口气的。”
    “再问你一遍,想出去吗?”
    温窈眸中闪烁了下,怕他出尔反尔,到底还是嗯了声。
    整整写满两张纸,温窈撑在小几边双臂发软,上衫衣摆松松散散,雪白的颈项上星星点点散落着殷红的痕迹,像是雪地里飘下的梅花瓣。
    他临走前留下话,说后日会放她出门一趟。
    晚上就寝前,温窈唤来观灵,嘱咐道:“他准我后日出门一趟,你替我去郊外庄子将上半年的账收上来,再立立规矩,别教那边儿管事的偷懒耍滑。”
    她出阁这么多年,手中有些私产,当初郑高节虽将她困在雾月小筑,但没动里头的东西,这些都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也是她对来日的盼头。
    出门这天主仆两个起了个大早,拾掇好,正准备出发时,却见来福带人捧着件衣裳进了院门。
    那是件男装常服,来福教人将衣裳搁在圆桌上,发自内心地替她高兴。
    “今儿爷要往秋茗山赏枫,这是给姨娘准备的,您快换上,去西偏门等着爷。”
    第9章 故人   她的脸面。
    冠冕堂皇地说放她出去,到头来却原来就是这个德行。
    温窈心头堵住了一口气,换好衣裳出西偏门,贺兰毓已坐在马车上了,掀开车帘朝这边儿看一眼,指了指她身后的观灵。
    “教你来,你带个丫鬟做什么?”他眉间凝起几分不悦。
    温窈想是瞒不住,索性如实道:“我手头有几间庄子,如今不能时时看顾了,账目总还要查的,教丫头跑一趟把账本儿拿回来,行不行?”
    两个人隔着车窗问话,周遭侍卫小厮都瞧着,到底不好看。
    来福心思活,赶忙上前将车辕上的木踏放了下来,先请她上马车,有什么话上去再说也不迟。
    温窈脚下未挪步,站在马车下看着贺兰毓,仿佛他要是不答应,那她就宁可不出门了。
    贺兰毓望着她那样子模棱两可冷哼了声,没说话,顺手关上了车窗。
    那具体什么意思,温窈摸不准,一时也踌躇,但她瞧着马车还没扬长而去,猜他应该是答应了。
    她遂试着回头朝不知所措的观灵说,“去吧,忙完了早些回来。”
    话说出口没见马车里有什么动静,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提步登上了马车。
    来福站在一边看两人一番你来我往,心里犹是唏嘘,早些年两个人哪儿是这样冷冷淡淡的。
    温姨娘还是温小姐时,胆子大脾气娇,无论遇着什么事,甭管是撒娇还是撒泼,总归都能教爷为她折腰。
    爷虽然时而嫌弃说她麻烦精,但谁都能看出来那是他手掌心里的人。
    温老太太病重那年,郑老爷揣着心思不肯医治,温小姐没辙,竟然不知深浅,自己孤身一人跑到赌坊赚药钱,被人家盯了梢,差点儿打个半死。
    爷听说了消息,一怒之下连夜从北大营赶回来,独自闯了那间赌坊,打死了数人又砍下庄家一只手,亏得老爷出面才没吃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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