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鄞瞧着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宫女,过了片刻,才说道:既然如此,索xing连绪宝林的事一块儿查清楚,去取封存的药渣来!
召了御医来一样样比对,结果绪宝林喝剩的药渣里,查出有花梅豆。绪宝林的药方里一直有参须花梅豆这种东西虽然无毒,可是加在有参须的药中,便有
了微毒,时日一久,会令人虚弱而死。负责煎药的宫女说,每次太医开完药方,都是我这个太子妃遣人去取药的。煎药的宫人不识药材,总不过煎好了便送去给绪宝林服用。谁知药中竟然会有慢毒。
百口莫辩。
我是个急xing子,在这样严实的圈中圈、计中计里,便给我一万张嘴,我也说不清楚。
我怒极反笑:我为什么要杀绪宝林?一个木牌牌难道能咒死你?我就蠢到这种地步?
赵良娣转过脸去.对李承鄞道:殿下
李承鄞忽然笑了笑:天下最毒妇人心。果然。
我看着李承鄞,过了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你也相信她?
李承鄞淡淡地道:我为何不信?
我忽然觉得轻松了:反正我早就不想做这个太子妃了,废就废吧。
废了我,我还可以回西凉去。李承鄞淡淡地道:你想得倒便宜。
原来我真的想得太便宜。李承鄞召来了掖庭令,我的罪名一桩揍一桩地冒出来,比如率xing轻薄、不守宫规,反正贤良淑德我是一点儿也沾不上边,样样罪
名倒也没错。严重的指控只有两件,一是巫蛊,二是害死绪宝林。
我被软禁在康雪殿,那里是东宫的最僻静处,从来没有人住在那里。也就和传说中的冷宫差不多。
当初废黜皇后的时侯我才知道,李承鄞若想要废了我这个太子妃,也是个很复杂的过程。需得陛下下诏给中书省然后门下省同意附署,那些白胡子的老臣并不好说话,上次皇后被废就有人嚷嚷要四谏,就是一头撞死在承天门外的台阶上。后来还真的有人撞了,不过没死成。笔下大大地生了一场气,但皇后还是被废了。
其实我想的是,也许这里看守稍怠,我和阿渡比较容易脱身逃走。
月娘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种花。
我两只手上全是泥巴,越娘先是笑,然后就是发愁的样子:笔下遣我来看你,怎么弄成这样?
我这才知道,原来宫中陛下新近的宠妃,被称为娘子的,竟然就是月娘。
我打量着月娘的样子,她穿着宫样的新衣,薄罗衫子,云鬓额huáng,十分的华丽动人。我淡淡地笑着,说:幸好李承鄞不要我了,不然我就要叫你母妃,那也太吃亏了!
月娘却连眉头都蹙起来了:你还笑得出来?她也打量着我的样子,皱着眉头说:你瞧瞧你,你还有心思种花?
月娘告诉我一些外头我不知道的事。
原来赵良娣的家族在朝中颇有权势,现在正一力想落实我的罪名,然后置我于死地,陛下十分为难,曾经私下召李承鄞,因为屏退众人,所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后来陛下大怒,李承鄞亦是气冲冲而去。现在连天家父子抖闹翻了,月娘从旁边婉转求qíng,亦是束手无策。
月娘说:我知道哪些罪名都是子虚乌有,可是现在qíng势bī人,我求了陛下让我来看看你,你可有什么话,或是想见什么人?
我觉得莫名其妙:我不想见什么人!
月娘知道我没听懂,于是又耐心地解释了一番,原来她的意思是想让我见一见李承鄞,对他说几句软话,只要李承鄞一意压制,赵良娣那边即使再闹腾,仍可以想法子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死掉的绪宝林没什么背景。而巫蛊之事,其实可大可小。
月娘道:我听人说宫里宝成年间也出过巫蛊之事,可是牵涉到当时最受宠的贵妃,中宗皇帝便杖杀了宫女,没有追查,旁人纵有些闲言碎语,又能奈何?
要让我对李承鄞低头,那比杀了我还难。
我冷冷地道:我没做过那些事,他们既然冤枉我,要杀要剐随便。但让我去向他求饶,万万不能。
月娘劝说我良久,我只是不允。最后她急得快要哭起来,我却拉着她去看我种的花。
我在冷宫里种了许多月季花,负责看守冷宫的人。对我和阿渡还挺客气,我要花苗他们就替我买花苗,我要花肥他们就替我送来花肥。这种月季花只有中原才有,从前在鸣玉坊的时候,月娘她们总爱簪一朵在头上。我对月娘说:等这些花开了,我送些给你戴。
月娘蹙着眉头,说道:你就一点儿也不为自己担心?
我拿着水瓢给月季花浇水:你看这些花,它们好好地生在土中,却被人连根挖起。又被卖到这里来,但还是得活下去,开漂亮的花。它们从来不担心自己,人生在世,为什么要担心这些那些,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有什么好杞人忧天的。
再说担心又有什么用,反正李承鄞不会信我。从前的那些事,我真希望从来没有想起来过。幸好。只有我想起来,他并没有想起。反正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我想了结一切。然后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李承鄞。
月娘被我的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只得回宫去了。
我觉得冷宫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吃得差了,可是胜在清静。
从前我明明很爱热闹的。
有天睡到半夜的时候,阿渡突然将我摇醒,我揉了揉眼睛,问:怎么了?
阿渡神色甚是急迫,她将我拉到东边窗下。指了指墙头。
我看到浓烟滚滚。一片火光,不由得大是错愕。怎么会突然失火了?
火势来得极快。一会儿便熊熊烧起来,阿渡踹开了西边的窗子,我们从窗子里爬出去,她拉着我冲上了后墙。我们还没在墙上站稳,突然一阵劲风迎面疾至,阿渡将我一推,我一个倒栽葱便往墙下跌去。只见阿渡挥刀斩落了什么,叮的一响,原来是一支钢箭,阿渡俯身冲下便yù抓住我,不知从哪里连珠般she来第二支钢箭、第三支钢箭阿渡斩落了好几支,可是箭密如蝗,将墙头一片片的琉璃瓦she得粉碎。我眼睁睁看着有支箭噗一声she进了她的肩头,顿时鲜血四溅,我大叫了一声阿渡,她却没有顾及到自己的伤势,挣扎着飞身扑下来想要抓住我的手。风呼呼地从我耳边掠过,我想起我们那次翻墙的时候也是遇上箭阵。阿渡没能抓住我,是裴照将我接住了。可是现在不会有裴照了,我知道,阿渡也知道。
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阿渡终于拉住了我的胳膊,她的金错刀在墙上划出了一长串金色的火花,坚硬的青砖簌簌往下掉着粉末,可是我们仍旧飞快地往下跌去,她的右肩受了伤,使不上力,那柄刀怎么也cha不进墙里去,而箭she得更密集了,我急得大叫:阿渡,你放手!放手!
她若是不放手,我们两个只有一块儿摔死了。这么高的墙,底下又是青砖地,我们非摔成ròu泥不可。
阿渡的血滴在我脸上,我使劲想要挣开她的手,她突然用尽力气将我向上一抡,我被她抛向了半空中,仿佛腾云驾雾一般,我的手本能地乱抓乱挥,竟然抓住了墙头的琉璃瓦,我手足并用爬上了墙头,眼睁睁看着阿渡又被好几支箭she中,她实在无力挥开,幸得终于还是一刀cha进了墙上,落势顿时一阻,可是她手上无力,最后还是松开了手。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我放声大哭,在这样漆黑的夜晚,羽箭纷纷she在我旁边的琉璃瓦上。那些羽箭穿破瓦片,砰砰连声激起的碎屑溅在我的脸上,生疼生疼,我哭着叫阿渡的名字,四面落箭似一场急雨,铺天盖地将我笼罩在其中。我从来没觉得如此的无助和孤独。
有人挡在了我面前,他只是一挥袖,那些箭纷纷地四散开去,犹有丈许便失了准头,歪歪斜斜地掉落下去。透着模糊的泪眼我看倒他一袭白袍,仿佛月色一般皎洁醒目。
顾剑!
他挥开那些乱箭,拉着我就直奔上殿顶的琉璃瓦,我急得大叫:还有阿渡!快救阿渡!
顾剑将我推到鸱尾之后,转身就扑下墙去,我看到夜色中他的袍袖被风chuī得鼓起,好似一只白色的大鸟般滑下墙头。底下突然有颗流星一般的火矢划破岑寂的夜色,无数道流星仿佛一场乱雨,那些火箭密密麻麻地朝着顾剑she去,我听到无数羽箭撞在墙上,啪啪的像是夏日里无数蛾子撞在羊皮蒙住的灯上一般,半空中燃起簇簇星星点点的火光,又迅速地熄灭下去。顾剑身形极快,已经抱起阿渡。但那些带火的箭she得更密了,空气里全是灼焦的味道,那些箭带着尖利的啸声,曳着火光的尾从四面八方she向顾剑。我从鸱尾后探出头,看到一层层的黑甲,一步踏一步,哪些沉重的铁甲铿然作晌,密密麻麻地一层接一层地圈上来,竟然不知埋伏了有几千几万人。一
顾剑一手抱着阿渡,一手执剑斩落那些乱箭,在他足下堆起厚厚一层残箭,仍旧熊熊燃着。火光映在他的白袍上,甚是飘渺。他身形如鬼魅般,忽前忽后,那些箭纷纷在他面前跌落下去,但四面箭雨如蝗,他亦难以闯出箭阵包围。他白色的袍子上溅着血迹,不知道究竟是他的血,还是阿渡身上的血。阿渡虽然被他抱着,可是手臂垂落,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伤势如何。再这样下去,他和阿渡一定会被乱箭she死的。我心中大急,又不知道这里埋伙的究竟是些什虽然被他抱着,可是手臂垂落,一动不动,也不知道伤势如何。再这样下去,他和阿渡一定会被乱箭she死的。我心中大急,又不知道这里埋伙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我忽然想这些人皆身着重甲,又在东宫之中明火放箭,这样大的动静,一定不会是刺客。我想到这里,不由得猛然站起身来,背后却有人轻轻将我背心按。说道:伏下。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裴照,在他身后殿顶的琉璃瓦上,密密麻麻全是身着轻甲的羽林郎。他们全无声息地伏在那里,手中的弓箭引得半开,对准了底下的包围圈,这些人居高临下,即使顾剑能冲出包围.他们定然齐齐放箭,将他bī回箭阵之中。
我心中大急,对裴照说:快叫他们停下!
裴照低声道:太子妃,太子殿下有令歼灭刺客,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我抓住他的手臂:他不是刺客,而且他抱着的人是阿渡,阿渡也不是刺客。快快叫他们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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