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心想,小皇帝忍了这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可是再看大将军,丝毫没有任何准备放权的迹象,那边的太后又病得蹊跷,不少臣子都在忖度,最近是否应告病,躲了这场注定会满是血光的风波。
“正是,陛下已到亲政之龄,除去圣寿外,难道亲政事宜不应着手安排么?”早已卸下实职,挂了个太子太保衔颐养天年的顾璟上前一步,即使早已双手颤抖,口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老臣的忠诚让轩辕曜感到些许安慰,他对着顾璟温和一笑。
贺鞅也跟着笑了,笑得志得意满,“礼部尚书呢,陛下的二十圣寿和亲政大典,礼部预备得如何了?”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笑得谄媚,“回大将军,早就吩咐下去依例办了,若是陛下迫不及待,臣便拟个章程出来。”
轩辕曜淡淡道:“朕不急,横竖是迟早的事。诸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无事启奏,便散朝罢。”
他起身走了几步,忽而道:“朕只愿半个月后,还能再见衮衮诸公。”
“找到贺熙华的下落了么?”
“尚未,倭人放话要拿黄金千两来赎,承恩伯府正在东拼西凑,大将军府也借了一些,怕就怕凑足了银子,人却已经没了,那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可惜了那么一个灵秀的公子。”
“呵,贺党作恶多端,你道贺熙华又是什么好人么?这一切尽数是报应,无甚好可惜的。”
“他虽在小皇帝处说得上话,可到底也左右不了朝局,还需继续派人寻觅他踪迹么?”
“继续找,若是能得到他,不论是贺氏还是皇帝都会有所忌惮,务必要在朝廷之前找到他!”
“遵命!”
这一年的十一月初七,正好逢了冬至,本该喜气洋洋的长安城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宁静。
贺党与帝党在朝中每日仍是争论不休,无奈贺党经营十余载,这一两年又频频扫除异己,除去顾璟、沈觅等几个老臣勋贵,翰林院太学等几个清流士子,竟无人为小皇帝亲政一事上心了;与己无关的大小官吏除去上朝点卯,均找了各种托辞留在或大或小的宅邸中,默默数着日子,只求早日尘埃落定,能继续安享富贵太平;长安百姓见了这不同寻常的景况,想起老人们提起先前那场流血成渠的改朝换代,哪里还敢掺和进贵人们的你死我活里去?虽说想起那三元及第又长得神仙似的小皇帝有些可惜,却也只能偷偷在家中叹上几句。
宫城之内则更是肃杀,寻常臣僚、黎民黔首还有处可躲,宫人们却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各怀心思的主子们,认命地等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轩辕曜此刻却有闲情逸致去太后处侍疾,极具耐心地喂她汤药,“贺鞅自以为掌握了整个十六卫的禁军,便觉得朕身家性命全在他手,实在是过于可笑。”
太后恶狠狠地看他,眼角滑下一滴泪来,被轩辕曜拭去,“母后,朕早就与你说过,此药可解。值此关键时候,朕容不得一点差错,才让母后暂时委屈一阵子,待到天下大定,朕自然会治好母后,从此和熙华一同侍奉母后,让母后颐养天年。您又有何可不满呢?”
太后眼中的怀疑过于明显,甚至还努力将汤药吐出来,险些吐在轩辕曜面上,轩辕曜也不与她计较,耐心地取了罗帕擦拭干净,“你是不是也听闻熙华之事了?觉得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在朕这里,恐怕也难保尊荣,所以才要联合贺鞅等人扶植轩辕荣?”
贺太后默不作声,轩辕曜冷冷一笑,“这就是朕与你们不同之处了,虽不知他当下人在何处,不知为何,朕一点都不担心他,更不会放弃他。”
贺太后翻了个悔恨交加的白眼,不知是后悔被贺鞅等人蛊惑一时鬼迷心窍,还是后悔没早些除了轩辕曜这个祸害。
“朕甚至觉得,他就在长安,就在朕身边。”轩辕曜小心地为她盖好被褥,“这两日朕便不来看母后了,母后安心将养,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说罢,他拢了拢大氅,走入冰冷的寒夜,回头看了看戒备森严的嘉寿殿,“好生看守,这段时日不得让任何人进出。”
走了若干步,守让煞白着脸迎了上来,轩辕曜笑笑,“你这么害怕作甚?”
守让颤抖道:“奴婢知道陛下是为了让一切一如往常才留着奴婢的狗命……”
轩辕曜打断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是不懂。”
他想起不明下落的贺熙华,再想到被自己支走护好的周叔,忽而生出几分高处不胜寒的怆然来。
第100章 第九章:九鼎一丝
承明十五年十一月初十,是一个再晴朗不过的日子。
玄启朝第五代皇帝轩辕曜成人前的最后一日并无甚特别,天子依旧早早便叫了大朝会。
进得宫来,群臣方知不同寻常,往常议政多是与诸位阁老在紫宸殿,就算是人多一些,宣政殿也便足够,可今日,平日甚少启用的含元殿都被挤了个满满当当,定睛一看,发觉在京的诸王列侯以及六品以上文武百官一个不差。
联想起近日的暗潮涌动,所有人心中都有了个若隐若现的猜测,不少人脊背发凉,头皮发麻,甚至有些人已经默默念起佛来。
今日搜身的小宦官格外用心,甚至还命众人将鞋履通通褪去,唯有姗姗来迟的大将军不趋不拜、不解佩剑,面带讥诮地看着宋王洛王、赵暲沈勋等国戚贵胄一眼,昂首阔步地向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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