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起了第二个念头。
都说他聪明,他也确实是聪明,第一反应不是唤马,而是缓缓倒在地上不动。他记得广平王叔说过,他小时候听老燕北王讲他征战的故事,说他昏迷过去,是被自己的战马找到的,醒来的时候战马在舔他的脸。广平王那时候年纪小,天真地说:“好马儿,还会护主。”只有父皇聪明,说“那是因为人的汗里面有盐,马才喜欢舔。”
所以他按捺住性子,等马慢慢靠近,他知道这匹马也被风暴吓坏了,不然不会跟了自己这么远都不来靠近。果然那匹马这才缓缓走近,萧栩半眯着眼睛,一直按捺住性子,等到马的鼻息喷到脸上。
那一瞬仿佛一万年那么漫长,他等到马伸出舌头,才一把抓住它的缰绳,亮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了,他太虚弱了,根本来不及击杀那匹马,只来得及划破一点皮肤,战马就长嘶着剧烈挣扎,萧栩险些被踢中肋骨,从沙丘上滚了下去。
幸运的在战马在受惊的情况下没有踩中地上的言君玉,不然真是亏大了。
萧栩功亏一篑,只能算了,他本来以为那匹马受惊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想到它还远远地跟在自己身后。
萧栩到天黑时才明白原因。
第四天晚上,沙漠终于变薄了。
不再是沙海,沙丘也不如之前堆得高了,但是新的危险来了。
他们身边出现了狼。
最开始萧栩只看到一只,远远跟在身后,渐渐看到三四只,狼□□替前进,一直在他们周围绕,怪不得那匹马只敢跟着他,原来是狼群已经看中他们两人一马了。
这天晚上,萧栩又一次看到了海市蜃楼,以往都是在白天,所以他分辨得出来,这次的海市蜃楼引得他往那方向走了快十里,才反应了过来。
他太虚弱了,已经无法分辨那绿洲的真假,甚至连眼前的路都看不太清了。言君玉也变得越来越沉,几乎要压垮他了。有许多次,他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了。但那个承诺一直在支撑着他,他要带言君玉回到京城,回到他的家里。
等到那时候,他看自己的眼神,一定不会再和以前一样疏远了吧。
月色下的沙丘一片寂静,那两个叠在一起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看得出被压在下面的是个穿着玄衣的青年,身形修长高大,憔悴面容也掩不住眉目的俊秀,他背上的青年也十分漂亮,这样好看的人,是会有人等着他们回家的。
但狼群不会怜悯这个。
黑暗中的狼群,渐渐围了过来,收紧了包围圈,受惊的马早已长嘶着跑远了,即使在沙漠中,汗血宝马的速度也不是狼能追上的,所以狼群只朝着地上濒死的两个青年围了过去。领头的是一匹灰色皮毛的公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沙漠中的狼都很小,只能赶上京城的猎犬大小。
但再小的狼,撕咬起昏迷的人都是凶狠的。
因为穿着红色战袍的青年身上盖着狐肷,并不好撕开,所以狼的目标是玄衣青年露在外面的手臂,但在那匹灰色公狼咬下第一口的瞬间,穿着玄衣的青年忽然一跃而起,手中匕首闪耀着寒光,准到极致,将公狼的眼睛瞬间划瞎。
他这次没有犯之前的错误,直接将公狼擒住,割断了喉咙,鲜红的血涌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喝了两口,然后把公狼被割断的喉咙按在了言君玉的嘴上,这家伙在昏迷中也知道渴,乖乖喝起狼血来。
他唇边带着鲜红的血,脸色却苍白如纸,一身玄衣,在月光下如同地狱归来的罗刹恶鬼一般。他这样子一定很吓人,因为狼群竟然第一时间不敢围上来,而是都伏低身体,警惕地看着他。
萧栩饮了狼血,看到这景象,顿时大笑起来。一片寂静的沙漠中,这笑声这样豪迈,他在宫中待了十几年,第一次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事,又残忍,又畅快,因为是生死关头,所以更加觉得毫无挂碍,只求一战!
狼群这下彻底吓坏了,全都退了下去,但也没有退远,而是继续远远跟着他们,显然还舍不得放弃这难得的猎物。
萧栩把剩下的狼血都喂给了言君玉,他也不知道给缺水的人喝血有没有用,但总归是好过什么都不喝的。他甚至生吃了一点狼肉,把自己的肚子填满了,没有时间生火了,他知道自己和言君玉都到了极限,也许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是生是死,都是明天了。
太阳升起之前,他背着言君玉走到了沙漠的边界。沙漠彻底变薄了,有些地方甚至露出地面来,仍然是布满黑色砾石的地方,也仍然没有一滴水。
黑沙漠固然恐怖,但大戈壁里面死过的旅人,也一样不计其数。
萧栩无法判断自己和言君玉的位置,只是知道靖北那一端,黑沙漠外面的老戈壁是三十里,那这里也可以算作三十里。
沙漠里的三十里,有时候就是生与死的距离。最难的是分不清距离的自我怀疑,这天白天他不敢睡觉,晚上也走不动了,几乎是弓着背背着言君玉在爬行。
也许自己和言君玉都会死在这里也不一定,他第一次这样想的。
晚上照样是群狼环伺,但这次他再也骗不来狼了,事实上,如果现在狼群靠近,他也未必有力气反抗了。
言君玉仍然昏迷着,他的情况变得更严重了,萧栩不知道那是最后的黑暗,还是自己真的救不活他了。因为言君玉整个人都在发烫,他的额头烧得萧栩都能觉察了,有时候还一阵阵地发抖。萧栩不得不生起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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