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岚看着林绍祥,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否认,这个人在这一点上很无耻,但是他的无耻倒是显得很坦荡。她相信他婚后也会是一个好丈夫,这一点从他几十年对母亲的孝敬照顾但又强势决断上能看得出来。当年她当他的女朋友时,他对她的关怀体贴,他的大男子主义,表现的是那种大丈夫式的把她庇在他的羽翼之下,成为他呵护的一分子。如果不是一个特别自我的女人,那么,也许嫁给他是一种傻乎乎的幸福吧。
只是,不是她的。
也许把张羽纶和林绍祥放在一起对比,晓岚才能够真正认定,她想要的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
服务员上了一盆本地特产的醉蟹,这本来是晓岚极喜欢的食物,此时闻着那海腥味,晓岚忽然却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俯身欲呕。
林绍祥吃了一惊,连忙过来扶住,一边叫服务员准备盐开水,一边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晓岚瞟了他一眼,带着半认真半取笑的口气道:“我被你的无耻恶心到了。”
林绍祥却脸色一变,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状态,想了想然后微笑道:“我看,真正让你犯恶心呕吐的罪魁祸首不应该是我吧,而是你们家的张先生。”
晓岚从医院里出来,直接开车回家。
一直到下车时,她的微笑仍然还挂在脸上,再度摸了摸手袋里的化验单,上面那一行专业的医学术语她几乎可以背出来“尿妊娠试验呈微弱阳性”。
她步履轻松地推开门,却听得楼上极度热闹,不禁问过来开门的九婆:“九婆,是不是阿纶他们的会议开完了?”
九婆乐得直点头:“是啊,是啊!刚才还叫了好几箱酒送上去,估计正在庆祝呢!”
张羽纶联合了十几名同业的企业家,为了组成联合公司,已经在自家楼上的书房里闭门开了好几天的会议了。晓岚曾推门进去过,一股子的烟味弥漫外加面条油腥异味,每个人面前一台电脑,数台打印机不停吞吐着纸张,满地的废稿,从昨天开始,每个人的眼睛都已经熬得通红了。
这几天大家连楼都不下,连饭也没心思吃,顶多就是一人一碗面条,呼噜噜吃完,半分钟也不耽误开会商议的时间。方菊英和晓岚忙完公司里厂里的事,还忙着做后勤,既然为了方便不肯几菜几汤的,只好不停地送牛奶进去,然后在面条里塞鲍参翅肚等。
虽然大家都有做联合公司是好事的想法,但是真正落到实处时,思想上的分歧太多,利益的分配众口难调。本次的组合,虽然是张羽纶等几个发起人费尽心思的安排,比如说A企业擅长市场推广但是产品质量老是不行,B企业产品质量虽然不错但是样式老化,C企业老板脑子最活但是实力最弱等,原计划是成立联合公司以后,来一个设计共享、市场共享、质量提高等,但是,本地企业家向来有“宁为鸡头,勿为牛尾”的习惯,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发号施令,再加上此后大家的利益捆在一起,什么事都得商量着来,不管怎么划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颇有“吃亏”之感,联合后的好处眼下没见着,自家所恃的优势却要拿出来给别人,此后就失去此份优势,便都不愿意,都想着法儿为自家企业多划些好处来。
以前本地商界也曾经有过这些类似的合作,不过以前本地企业家几乎都是比较直爽甚至可以说是赌性,都可以在对一个项目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只凭着本能的直觉,觉得有钱可挣, 就忽啦啦地联合投资了。结果弄得不欢而散,好友反目的很多。所以近年来,大家对于这类的事情也谨慎了很多。
但是这次牵头的张羽纶等几个人算是新生代了,所以考虑得比老一辈更加商业化一点,宁可在事前把所有可能的因素都考虑到了,商量好了,免得事情做到一半就有人反悔退出,最后弄得没结果,这在以前是经常发生的事。
因此这次联合公司谈判的进行,就尤其显得艰苦卓绝,几乎是一点点地掐出来。预先跟律师一起做出来的合同就厚厚一大本,然后大家几乎是在这一大本厚厚的合同中逐条地进行推翻重构,逐字地掐过来算过去,每个人都在现场连线自家企业的法律顾问。
晓岚上午出门时,还觉得他们至少还得掐一两天,没想到此时回来,居然就已经达成协议了,也不禁感到惊喜。
她快步走上顶楼,这几天长闭的书房门已经大开,就听得里头闹哄哄的,热闹无比。
晓岚走到门边,向内看去,只见这几天争得面红耳赤的十几个人,此时满脸红光,畅笑欢声,勾肩搭背,各人都衣衫不整,手里还拿着一瓶啤酒相互灌着,不知道是谁开始荒腔走板地唱起歌来。
刚开始也是各唱各的,唱着唱着,也不知道从谁开始唱那首“在路上”,然后大家就都停下了自己唱得乱七八糟的各种歌曲,跟着合唱起来:
“那一天,
我不得已上路。
为不安分的心,
为自尊的生存,
为自我的证明。
路上的辛酸已融进我的眼睛,
心灵的困境已化作我的坚定……”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侯起,它成了鹿州企业家们最喜欢的歌,到歌厅必点必唱,也许,是因为这里头写出了他们的心声吧。
晓岚手握着有化验单的手袋,微笑着倚在书门的门边,看着一屋子纵声高歌的男人们,眼角也不禁有些潮湿,不知不觉中,她也在低声和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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